等待回复的那周格外漫长。
严妍试图用工作填满所有时间,但思绪总是不由自主飘向那座金融大厦。张极倒是显得很镇定,该做什么做什么,只是偶尔看向她时,眼神里会多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周五下午,严妍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
「严总,方便的话请来一趟『听雨茶室』,关于计划书的事想再聊聊。朱志鑫。」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听雨茶室,就在苏州河边,离她公司不远,是个闹中取静的地方。
她立刻打给张极,电话接通后背景音很嘈杂。
“你在哪儿?”
“在外面处理点事。怎么了?”
“朱志鑫约我去听雨茶室,现在。”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你自己去能行吗?”
“应该可以。”
“好,保持电话畅通。”
茶室隐在一片竹林后,推开木门,风铃轻响。穿着棉麻布衣的茶艺师将她引到最里的包间。
朱志鑫坐在临窗的位置,正在沏茶。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羊绒衫,看起来比在办公室时少了几分凌厉。窗外就是苏州河,午后的阳光斜斜照在水面上,波光粼粼。
“严总,请坐。”他抬头看了她一眼,手上的动作没停。紫砂壶在他手中起落,水流精准地注入茶海,动作行云流水。
她在他对面坐下,茶香袅袅升起。
“没想到朱总会约在这里。”她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
“办公室太正式了,”他将一盏茶推到她面前,“有些话,不适合在那里说。”
茶汤清亮,香气清幽。她小心地端起茶盏,指尖感受到恰到好处的温度。
“你们的计划书我看完了。”他开门见山,“想法不错,但有两个致命伤。”
她握紧茶盏。
“第一,你们低估了系统开发的难度。要实现你们描述的智能物流和供应链金融,需要投入的技术成本是预算的三倍以上。”
他顿了顿,观察她的反应。见她没有急着辩解,才继续说:
“第二,也是更重要的——你们太急了。”
这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她。是啊,她怎么能不急?公司每天都在流血,父亲期待的眼神,员工不安的议论......
“急就会出错,”他的声音很平静,“而资本最怕的,就是错误。”
河上有艘游船经过,游客的笑声隐约传来,与茶室里的安静形成鲜明对比。
“那朱总的意思是......”她放下茶盏。
“我可以投资,”他看着窗外流淌的河水,“但不是按照你们提出的方案。”
她屏住呼吸。
“第一轮,五千万。但不是一次性到账,分三期,每期都要达成既定目标才能解锁下一期。”
“条件呢?”
“启明要占股40%,并且......”他的目光转回她脸上,“我要派一个财务总监入驻。”
这个条件比她预期的要苛刻。40%的股份,加上财务监管,几乎是把公司的控制权交出去了一半。
见她犹豫,他并不催促,又给她续了盏茶。
“严总,创业就像这沏茶,”他忽然说,“水温太急,茶就涩了;太缓,香气又出不来。最重要的是找到那个恰到好处的节奏。”
她看着茶海中起伏的茶叶,忽然明白了他的用意。他不是在压价,而是在教她怎么做一个合格的掌舵人。
“我需要考虑一下。”她说。
“当然。”他点点头,“下周一之前给我答复。”
离开茶室时,夕阳正好。她站在河边,看着被染成金红色的河水,心里五味杂陈。
手机震动,是张极发来的消息:
「谈得怎么样?」
她看着那条消息,又想起朱志鑫说的“太急了”。是啊,她是不是对张极也太过急切地投入了信任?
「他提了条件,要40%股份,还要派财务总监。」
「意料之中。你怎么想?」
「我需要想想。」
收起手机,她沿着河岸慢慢走。风吹在脸上,带着河水特有的腥甜气息。
投资人的条件,公司的未来,还有她和张极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所有的一切都像这苏州河的水,表面平静,底下却暗流汹涌。
她在一棵老柳树下停住脚步。树干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就像这座城市,也像她此刻的心事。
不远处,一个老人正在河边钓鱼,鱼竿稳稳地架在栏杆上,耐心等待着鱼儿上钩。
也许朱志鑫是对的。她确实太急了,急着救公司,急着证明自己,急着抓住每一根救命稻草。
是时候,该慢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