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元宝，扶我起来。”阎王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硬朗，仿佛刚才那片刻的异常从未发生。他借着元宝的力道单腿站稳，尝试着将一点点重量移到受伤的左腿上，钻心的疼痛让他额头瞬间沁出冷汗。

        叶寸心将阎王那件沾满灰尘和血迹的外套递还给他“师傅，你穿着，夜里凉。”阎王看了小姑娘的坚持，没说什么，接过来披在了身上，外套上还残留着彼此的体温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气息。

         三人再次上路，气氛比之前更加微妙。叶寸心打头，元宝架着阎王跟在后面，能清晰地感觉到身边人身体因为疼痛而微微的颤抖，以及那道总是若有若无落在前方背影上的目光。

          元宝忍不住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问：“阎王爷，说真的，你还生你那小徒弟的气呢？”

          阎王的目光依旧锁在前方，沉默了几秒，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没有。”

         是真的没有。那点因为她的不顾后果而升起的怒火，早在看到她满手伤痕的那一刻，就被更汹涌的心疼淹没了。他现在满脑子想的，不是责备，而是如何带她安全离开，以及……回去后将要面对的一切。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近乎誓言般的沉重：“实在不行……我自己和她一起担责。”

        元宝愣了一下，随即了然，心里叹了口气。

           晨光熹微，给破败的边境小镇涂抹上一层苍白的光。三人躲在一处半塌的土墙后，望着不远处稀稀拉拉的行人和偶尔驶过的破旧车辆。小镇弥漫着一种贫穷、混乱且警惕的气息，每个人脸上都写着生存的艰难，同情心在这里是奢侈品。

         叶寸心打头，元宝搀扶着阎王，三人尽量避开主路，沿着残垣断壁移动。他们的作训服虽然脱掉了外衣，只穿着里衬，但沾满尘土、血迹和破口的模样，依然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引来几道麻木或探究的视线。

        叶寸心还好，她身形相对纤细，脸上虽有污迹，但难掩年轻清秀的轮廓，独自一人或许还能博取一丝微不足道的同情。但阎王和元宝，即使受伤狼狈，那挺拔的身姿、锐利的眼神和周身挥之不去的气息，在这里格外扎眼。

         “不行，这样太显眼了。”叶寸心停下脚步，眉头紧锁，“我们三个一起行动，目标太大。” 她目光扫过阎王因忍痛而紧绷的脸和无法着地的左腿，又看了看一脸警惕的元宝，迅速做出决定，“师傅，元宝，你们留在这里，找个隐蔽点的地方。我一个人去想办法联系雷神。”

       “不行！”阎王想也没想就否决，声音因虚弱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你一个人太危险！这里情况不明……”

         叶寸心打断他，眼神异常坚定，语气带上了一点平日里的小嚣张“师傅，我一个人，看起来就是个落难的可怜姑娘，更容易博取同情。你看你两现在的样子，反而会吓到可能帮助我们的人。”

          叶寸心的话不无道理。“注意安全”阎王眉头拧成了疙瘩。

        藏身点视野尚可，能隐约看到叶寸心消失方向的一条主要巷口。阎王靠墙坐下，元宝在一旁警戒。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伴随着焦灼的等待。

        另一边，叶寸心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无害、更可怜。她扯了扯破损的衣角，让伤口若隐若现，脸上刻意带上惊慌和疲惫。她避开那些眼神凶悍的壮年男子，专门寻找看起来面善些的老人或妇女。

          她尝试了几家临街的铺子，不是语言不通被粗暴挥手赶走，就是对方看到她身上的血迹和狼狈，警惕地关上门。希望一次次燃起又熄灭，心也一点点沉下去。

         终于，在一条僻静小巷的尽头，她看到一家极其简陋的杂货铺，柜台后坐着一位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奶奶，正就着昏暗的光线缝补着什么。老奶奶的眼神浑浊，却透着一股历经沧桑后的平静。

          叶寸心鼓起勇气，走上前，用尽量温和、带着颤抖的声音，夹杂着简单的当地词汇和手势：“奶奶……帮帮我……电话……我想打个电话……求求您……”

          老奶奶抬起头，眯着眼打量她。叶寸心适时地露出胳膊和额头上已经凝固的伤口，眼神里充满了无助和哀求。或许是叶寸心年轻的脸庞和眼中的绝望触动了老人，她沉默地看了叶寸心几秒，然后颤巍巍地指了指柜台角落一部老旧的转盘电话机，又伸出两根手指，示意要一点钱。

        叶寸心身上哪还有钱？她连忙摆手，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双手合十，不停地鞠躬：“奶奶，求求您……我遇到坏人……和家人走散了……只想报个平安……求求您……”

        老奶奶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用。

         叶寸心几乎要喜极而泣，连声道谢。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指因为激动和紧张而微微颤抖，但她精准地拨出了一号留给她的私人号码。

         电话接通得很快，那边传来一号沉稳而略带疑惑的声音：“喂？”

       “何伯伯！是我，叶寸心！”叶寸心压低了声音，语速极快却清晰，“我们在境外XX镇，坐标大概在……暂时安全。需要紧急撤离！”

        叶寸心迅速报出了能观察到的标志性建筑和藏身点的大致方向。“但不确定能藏多久。阎王左腿可能骨折，行动不便。”

         “听着，丫头，”一号的声音斩钉截铁，“你们待在原地，绝对不要动！尽可能隐藏好！我立刻联系我们在那边的大使馆，他们会以最快的速度派人去接应你们！等待救援！明白吗？”

       “明白！原地隐藏，等待救援！”叶寸心重复指令，心头一块大石终于落下了一半。

       挂断电话，她深深吸了口气，擦掉眼角的湿润，再次向老奶奶深深鞠躬，然后迅速离开了杂货铺，沿着原路返回。

        藏身的地方，阎王和元宝度秒如年。当时限将近，阎王已经挣扎着要站起来时，那个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巷口，并快速向他们靠近。

         “怎么样？”阎王急声问，目光急切地在她身上扫视，确认她没有新增的伤痕。

         “联系上了一号！”叶寸心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浅笑，“大使馆的人会来接我们！一号让我们原地隐藏，等待救援！”

       阎王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脱力般靠回墙上，长长舒了口气。他看着叶寸心因为奔跑和激动而泛红的脸颊，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充满了完成任务后的光彩。

         他想说点什么，责备她的大胆，或者表扬她的机智，但最终，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声极轻的、带着无尽涩意的叹息：“……辛苦了。”

         破败小镇上空渐渐明亮的晨光，穿透了废墟的阴霾，悄然洒落在彼此心间。他们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靠在一起，等待着来自祖国的救援，也等待着未知的、充满希望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