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的晨光比昨日更暖,透过玻璃窗落在床沿,给白色的被单镀上一层柔光。沈翊坐在窗边的折叠椅上,膝头摊着速写本,指尖捏着HB铅笔,却没有动笔——他的目光落在病床上的杜城身上,看着他平稳的呼吸,看着他眉宇间褪去了大半的疲惫,眼底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杜城是被手机震动声吵醒的。他缓缓睁开眼,还带着刚睡醒的惺忪,转头就对上沈翊的目光,那目光里没有了往日的疏离,只剩下纯粹的关切,让他心头一暖。“醒了?”沈翊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要不要喝点水?”
杜城点点头,沈翊起身倒温水时,他瞥见了速写本上的半成品——是病房窗外的梧桐树,枝桠遒劲,叶片上还带着晨露的痕迹,笔触细腻,却在角落留了一块空白。“在画什么?”杜城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带着刚醒的慵懒。
“随便画画,打发时间。”沈翊把水杯递到他嘴边,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他的唇角,两人都顿了一下,沈翊耳尖微红,连忙移开目光,“队里有消息吗?昨晚李晗说,赵主任的同伙还在追查。”
提到案子,杜城的眼神瞬间清明了几分。他靠在床头,后背垫着软枕,动作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刚震动的就是蒋峰的消息,老街那边发现了赵主任的一个秘密据点,里面有大量伪造的身份文件,还有几个没来得及转移的受害者家属,需要你帮忙画像——这小子,把目击者保护得滴水不漏,就是急着破案,语气里都带着火,跟我当年刚入职时一个样。”
说这话时,杜城的眼底没有责备,反而闪过一丝欣慰,像极了当年雷队看着毛躁的自己时的模样。沈翊捕捉到这抹情绪,心里轻轻一动——他见过杜城对蒋峰的严格,出警时教他如何排查痕迹不破坏现场,审讯时教他如何拿捏分寸突破防线,犯错时会厉声批评“做事能不能过过脑子”,却永远在他身后挡着危险,把最稳妥的后援位置留给蒋峰。这份师徒般的牵挂,和雷队对杜城的疼惜如出一辙,只是从未对蒋峰提起过雷队的过往——毕竟,雷队牺牲时,蒋峰还在警校读书,从未见过那位传说中让杜城敬若神明的师父。
“把目击者的描述发给我。”沈翊翻开新的一页,笔尖落在纸上,“蒋峰进步很快,现在独当一面的样子,都是你教得好。”
杜城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扬了扬,拿出手机点开蒋峰发来的语音。目击者的声音带着恐惧和慌乱,描述断断续续:“很高...大概一米八以上,眉毛很浓,眼睛很深...下巴有点尖,说话的时候会下意识摸耳朵...我没看清脸,太暗了...”
语音末尾,传来蒋峰压低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的请示:“城队,我已经安排人把目击者送到安全地方了,您看要不要让沈老师先试试画像?我这边再去据点周围排查一圈,按您教我的,一寸寸过,绝不漏任何细节。”
杜城听完,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轻敲击,回复时语气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信任:“按计划来,保护好目击者是第一位。排查时注意脚下,别踩坏现场痕迹,有情况第一时间汇报,别自己硬扛。”
发送完毕,他抬头对沈翊说:“这小子跟着我五年了,刚从警校毕业时毛手毛脚,连笔录都写得颠三倒四,现在已经能带队排查据点了。”提起蒋峰,杜城的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骄傲,“雷队当年教我的,我都一点点教给了他——做警察,既要敢冲,更要会守,守住证据,守住底线,更要守住自己的命。”
沈翊的笔尖顿了顿,想起三年来见过的画面:蒋峰出警时总爱跟在杜城身后,遇到不确定的情况就下意识看向杜城,像只寻求指引的小兽;犯错被杜城批评时,耷拉着脑袋却把教训一字不落地记在本子上;破案后第一个冲去跟杜城汇报,眼里满是期待被认可的光。而杜城,嘴上说着“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转头却会把最关键的线索交给蒋峰,让他去历练;有人质疑蒋峰能力时,他会比维护自己还强硬地反驳“我的人我信得过”——这份传承,从未提及“雷队”二字,却早已刻进了日常的点点滴滴。
“他很敬佩你。”沈翊轻声说,“上次抓捕毒贩,他明明吓得手心冒汗,却还是按你教的战术,第一个冲了进去,就想让你认可他。”
“敬佩不能当饭吃,得有真本事。”杜城嘴上说着严厉的话,眼底却满是柔软,“我当年跟雷队也是这样,总想做出点成绩让他看看,却总因为冲动犯错。他从来没怪过我,只是一次次替我收拾烂摊子,把危险挡在前面。”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我教蒋峰的,比雷队教我的更细,就是怕他走我的老路,怕他因为冲动出事。”
这句话像一根细针,轻轻刺在沈翊心上。他想起七年前审讯室里杜城通红的眼睛,想起他失去师父的绝望,此刻才明白,杜城对蒋峰的严格,不过是怕历史重演,怕自己也尝到失去的痛苦。
沈翊闭上眼,脑海里飞速拼凑着线索:身高一米八以上、浓眉、深眼窝、尖下巴、习惯性摸耳朵...还有杜城补充的“海外生活经历”。他睁开眼,笔尖在纸上飞速游走,沙沙声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长期海外生活,日晒会让肤色偏深,眉骨和眼窝的立体感会更突出,”他一边画一边说,“习惯性摸耳朵,大概率是耳后有标记,可能是纹身,也可能是旧伤,蒋峰排查时可以重点留意这个特征,让技术队多关注这类痕迹。”
杜城点点头,拿出手机给蒋峰发消息:“让技术队重点排查据点内是否有带耳后纹身或旧伤的人的活动痕迹,按沈老师说的特征找,别遗漏。”
沈翊画得很快,浓眉的弧度、深眼窝的阴影、偏瘦却扎实的肩线,一步步在纸上成型。半个多小时后,他把速写本递到杜城面前:“你看看,有没有不符合刑侦逻辑的地方?”
杜城仔细看着画像,眉头微蹙:“肩线再宽一点,跨国贩卖的接头人,需要给人可靠感,身形不会太单薄。”他指尖轻轻点在画像的肩颈处,“还有这里,下颌线可以再硬朗些,这种常年混黑的人,线条不会太柔和,你再调整一下。”
沈翊立刻修改,笔尖落下时,画像的气场瞬间变了——从普通的瘦高个,变成了带着狠厉与沉稳的犯罪嫌疑人。“这样呢?”
“完美。”杜城把画像拍照发给蒋峰,附带一句叮嘱,“让目击者辨认,确认后立刻行动。记住我教你的抓捕技巧,保持安全距离,利用地形优势,别给对方反抗的机会。不行就等支援,我和沈老师在这里给你坐镇。”
消息刚发出去,蒋峰的视频电话就打了进来。屏幕里,蒋峰脸上带着疲惫却兴奋的笑容,身后是忙碌的队员,他对着镜头敬了个标准的礼,声音洪亮:“城队!沈老师!目击者确认了!就是他!耳后确实有个小纹身,和画像上的一模一样!”
“好。”杜城的语气里满是赞许,“按之前制定的方案行动,都记住我教你们的协同战术了?互相掩护,别逞个人英雄主义。”
“记住了城队!”蒋峰的眼神格外坚定,“您放心,我一定把人安全抓回来,不辜负您和沈老师的信任!”
杜城的眼眶微微发热,点了点头:“去吧,注意安全,我等你凯旋。”
视频挂断后,病房里陷入短暂的安静。沈翊看着杜城眼底未散的情绪,轻声说:“你对蒋峰,就像雷队对你一样,把所有的经验和保护都给了他。”
“雷队当年教会我的,不只是怎么破案,更是怎么做人,怎么带队伍。”杜城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警察这个职业,就是一场接力赛,我们接过前辈的接力棒,就要跑好自己这一棒,然后把它稳稳交给下一个人。我能做的,就是把蒋峰教好,让他少走弯路,让他能一直穿着这身警服,平安地走下去。”他转头看向沈翊,目光温柔而坚定,“这也是我对雷队最好的告慰。”
沈翊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握住杜城的手。掌心的温度相互交融,监护仪的滴答声仿佛也变得温柔起来。他想起七年前杜城含泪的眼睛,想起三年来他对蒋峰的栽培,想起此刻他眼底的坚定——这份守护与传承,正是雷队用生命留下的光,如今被杜城延续着,照亮了更多人的路。
就在这时,沈翊的手机响起,是蒋峰发来的定位和语音:“城队!沈老师!嫌疑人往城郊废弃工厂跑了!我们已经跟上去了,按您教我的,分两队包抄,守住了东西两侧,就等您指示下一步行动!”
沈翊立刻点开定位,调出废弃工厂的卫星图,杜城也凑过来看。两人的脑袋靠得很近,呼吸交织在一起。“工厂西侧仓库窗户少,易守难攻,他大概率躲在那里。”杜城快速分析,“让蒋峰带一队守住北侧消防通道,别给他留退路,另一队从南侧迂回,注意观察仓库周围是否有易燃物,行动时务必谨慎,我不希望任何人受伤。”
“我把标注好的布局图发给你,让蒋峰按图行动。”沈翊的指尖在屏幕上滑动,快速勾勒出重点区域。
杜城看着他熟练的操作,眼底满是欣赏。发送完毕后,他又给蒋峰补了一条消息:“记住,破案重要,但你们的安全更重要。我教你的第一节课就是‘活着才能办案’,别让我失望。”
沈翊看着杜城发送消息的侧脸,心里忽然变得无比踏实。他拿起速写本,翻开新的一页,笔尖落下,画下了两人并肩看屏幕的侧影,也画下了蒋峰在工厂外带队埋伏的模糊轮廓。在角落,他轻轻画了三颗小小的星——一颗是雷队,一颗是杜城,一颗是蒋峰,这是正义的传承,也是守护的延续,无声无息,却坚不可摧。
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轻轻晃动,阳光透过叶缝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病房里没有太多言语,却有着无需言说的默契。沈翊知道,杜城不仅在守护正义,更在守护着雷队留下的信念,守护着蒋峰这样的后辈。而他,会一直站在杜城身边,用画笔为他们照亮前路,就像七年前杜城的眼睛,照亮了他迷茫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