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风浪渐渐大了,船身开始剧烈摇晃。林砚舟被晃醒时,发现沈寒舟不在舱内,只有那件厚外套搭在床沿,带着淡淡的烟草味。他心里一紧,挣扎着起身,脚踝的肿痛让他踉跄了一下,扶着墙才站稳。
舱门外传来压低的争执声,其中一个带着金属质感的嗓音格外刺耳:“……确定齿轮在他们身上?沈清和的笔记里说,‘舟’字齿轮是启动器,丢了它,整个计划都得停摆。”
是穿灰色制服的人!
林砚舟屏住呼吸,透过门缝往外看。走廊尽头,两个灰制服正围着沈寒舟,其中一人手里把玩着根金属棍,棍端的纹路和他们领口的徽章一模一样。沈寒舟背对着他,看不清表情,只有握着怀表的手暴露在月光下,指节泛白。
“搜过他们的船舱了,没有。”另一个灰制服的声音带着不耐烦,“会不会是掉在码头了?三狼那帮废物说,追的时候见过个铁盒……”
“不可能。”金属嗓打断他,“沈清和不会把齿轮放在那种地方。那两个小子肯定藏起来了,给我盯紧点,天亮前必须找到。”
脚步声渐渐远去,沈寒舟才转过身,目光与门缝后的林砚舟对上,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随即又沉了下来。他推开门,一把将林砚舟拉回舱内,关上门的瞬间,低声道:“你怎么出来了?”
“你去哪了?”林砚舟的声音发颤,“他们说的‘齿轮’……是不是你给我的那个?”
沈寒舟沉默地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正是那个刻着“舟”字的齿轮,只是此刻齿轮边缘多了道细微的裂痕,像是被人用力攥过。“我刚才在甲板上看到灰制服往货舱去,跟着看了一眼,他们在翻沈清和的旧箱子。”
“沈清和的箱子?”
“老陈偷偷运上船的,说是沈清和当年留在码头的东西。”沈寒舟的指尖划过齿轮的裂痕,“他们要找的不只是齿轮,是能启动‘无回境’核心的钥匙。沈清和把核心拆解成了三部分,齿轮是其中之一,另外两部分……藏在更隐蔽的地方。”
林砚舟忽然想起钟表铺老周的话:“齿轮转错半圈,日子就能慢下来。”原来那不是玩笑,是沈清和留下的密码——齿轮的转动方向,或许就是启动核心的关键。
就在这时,船身猛地一震,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舱内的灯忽明忽暗,走廊里传来惊叫声,夹杂着灰制服的呵斥:“都回自己的舱!不准出来!”
“出事了。”沈寒舟拽住林砚舟的手,“去货舱,老陈说过,那里有通往备用甲板的通道。”
两人摸着黑往走廊尽头跑,脚踝的疼痛让林砚舟几乎跟不上,沈寒舟索性蹲下身子:“上来。”
林砚舟犹豫了一下,还是趴在他背上。沈寒舟的后背很结实,隔着衬衫能摸到那道疤痕的轮廓,像朵沉默的玫瑰。“抓紧了。”他低声说,背着林砚舟往货舱冲。
货舱里堆满了木箱,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海水的味道。几个灰制服正用手电筒照着一个打开的木箱,里面散落着些旧图纸和零件,其中一张图纸上画着复杂的齿轮结构,旁边写着“7号适配”。
“找到了!”一个灰制服举起张泛黄的纸,“沈清和的笔记,上面写着齿轮的另一半在……”
话音未落,沈寒舟已经抄起旁边的铁棍,猛地砸向最近的灰制服。对方没反应过来,闷哼一声倒在地上。其余人立刻转身,手电筒的光柱刺得人睁不开眼。
“抓住他们!”金属嗓嘶吼着扑过来。
沈寒舟背着林砚舟往货舱深处退,避开对方的拳头,同时喊道:“林砚舟,找标着‘302’的箱子!”
林砚舟立刻明白——302是沈寒舟身份卡上的数字,也是雾巷门牌号,沈清和总用这个数字藏东西。他忍着疼从沈寒舟背上滑下来,在木箱堆里摸索,手指忽然触到个冰凉的金属牌,上面刻着“302”。
“在这!”
沈寒舟一脚踹开扑来的灰制服,冲过来和林砚舟一起撬开箱子。里面没有齿轮,只有个巴掌大的铜制罗盘,盘面上刻着和齿轮一样的“舟”字,指针正疯狂地转动,指向货舱顶部的通风口。
“是指引器。”沈寒舟拿起罗盘,“它在告诉我们齿轮的另一半在哪。”
灰制服已经围了上来,金属嗓举着枪对准他们:“把东西放下!”
沈寒舟将罗盘塞进林砚舟怀里,同时把齿轮抛了过去:“给你们。”
金属嗓下意识去接,就在他分神的瞬间,沈寒舟拽着林砚舟冲向通风口,用铁棍撬开栅栏,两人钻了进去。通风管道狭窄黑暗,只能匍匐前进,耳边是灰制服气急败坏的咒骂声。
“往哪走?”林砚舟的声音被管道放大,带着回音。
沈寒舟看了眼怀里的罗盘,指针正指向左前方:“这边。”
爬了不知多久,前方终于透出微光。两人钻出来时,发现身处备用甲板,下面是波涛汹涌的大海,月光在浪尖上碎成一片银白。
“罗盘指向海里。”林砚舟看着指针,心沉了下去,“另一半齿轮……在海里?”
沈寒舟忽然笑了,指着远处漂浮的一个黑色物体:“不是海里,是那里。”
那是艘小型快艇,船头挂着盏灯,灯下站着个熟悉的身影——是老陈。他正朝轮船挥手,手里举着个东西,在月光下闪着金属的光泽,像是半个齿轮。
“老陈早就知道他们会追上来。”沈寒舟的声音带着释然,“他把另一半齿轮带走了,等我们会合。”
灰制服的脚步声从通风口传来,金属嗓的声音近在咫尺:“我看你们这次往哪跑!”
沈寒舟将林砚舟护在身后,手里紧紧攥着那半个齿轮。海风掀起他的衣角,露出后背隐约的疤痕,在月光下像道未愈合的伤口。“林砚舟,”他忽然说,“记住齿轮的转动方向,顺时针半圈,那是沈清和留给我们的生路。”
林砚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沈寒舟猛地推下备用甲板——下面是艘挂着绳梯的救生艇,老陈的快艇正慢慢靠近。
“沈寒舟!”林砚舟抓住绳梯,抬头看见沈寒舟正转身面对灰制服,手里的铁棍泛着冷光。
“走!”沈寒舟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却异常清晰,“找到老陈,把齿轮拼起来,我会去找你们。”
金属嗓的枪声响起,林砚舟眼睁睁看着沈寒舟的身影晃了晃,却依旧站在那里,像座不肯倒下的山。老陈的快艇靠过来,有人将他拉上去,他回头望去,轮船的影子越来越远,备用甲板上的身影渐渐被火光吞没。
罗盘在怀里发烫,指针固执地指向轮船消失的方向。林砚舟握紧那半个齿轮,指腹触到沈寒舟留下的温度,忽然明白“舟”字的含义——沈清和,沈寒舟,林砚舟,他们都是在时间里漂泊的船,而齿轮的转动,终会让失散的船重新相遇。
海浪拍打着快艇,像首未完的歌。林砚舟望着漆黑的海面,在心里默念:沈寒舟,你一定要来。
(第二十二话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