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钟表铺时,暮色已经漫过巷口的青砖。林砚舟把装着信件的铁盒抱在怀里,指尖反复摩挲着那个刻着“舟”字的齿轮。沈寒舟走在他身侧,怀表的滴答声和脚步踩在石板上的声响,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清晰。
“接下来去哪?”林砚舟问。沈清和的信里提到过一个名字——“老陈”,说是在码头一带开了家杂货铺,能弄到离开这座城市的船票。他们需要找到这个人,才能彻底摆脱“无回境”的阴影。
沈寒舟抬头看了眼天色,西边的最后一抹橘红正被灰蓝色的雾霭吞没:“码头那边乱,得抓紧时间。”
两人拐出窄巷,走上通往码头的主路。路边的摊贩正收拾摊位,空气中混杂着鱼腥气和煤烟味。越靠近码头,人流越密集,三教九流擦肩而过,眼神里都带着点警惕和算计。
“小心点,”沈寒舟低声提醒,伸手不动声色地将林砚舟往内侧拉了拉,“这里的人,眼睛都盯着别人的口袋。”
林砚舟点点头,抱紧怀里的铁盒,尽量避开那些游移的目光。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吹哨声从斜后方传来。
“哟,这不是沈医生的小跟班吗?”
林砚舟回头,看见三个穿着黑色短褂的男人堵住了去路。为首的是个刀疤脸,嘴角叼着根烟,眼神像钩子似的刮过林砚舟怀里的铁盒,“听说沈医生失踪前,把不少‘好东西’给你了?交出来,哥哥们或许能让你少吃点苦头。”
是码头一带出了名的地痞,外号“三狼”,专靠敲诈勒索过活。林砚舟心里一紧,这些人怎么会盯上自己?难道是沈清和的事走漏了风声?
“我们只是路过,”沈寒舟上前一步,挡在林砚舟身前,声音冷得像冰,“让开。”
刀疤脸嗤笑一声,往地上吐了口烟蒂:“沈医生都自身难保了,你以为你还能护着谁?识相点,把盒子打开,不然——”他身后的两个跟班往前逼近一步,拳头捏得咯咯响。
林砚舟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他悄悄摸向口袋里的折叠刀——那是沈寒舟给他备着的,以防万一。指尖刚碰到刀柄,就被沈寒舟按住了手背。
“别冲动。”沈寒舟的声音压得极低,“他们要的是盒子,不是我们的命。”
刀疤脸见他们没动静,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看来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他猛地伸手,就去抢林砚舟怀里的铁盒。
沈寒舟早有准备,侧身一躲,同时抬手格开刀疤脸的手腕。刀疤脸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踉跄了一下,顿时恼羞成怒:“给我打!”
两个跟班立刻扑了上来。沈寒舟拉着林砚舟往后退,避开对方的拳头,同时低声道:“往左边跑,进那条巷子!”
林砚舟点点头,跟着沈寒舟往左边的岔路冲。但那两个跟班反应极快,一左一右包抄过来,其中一个抓住了林砚舟的胳膊。
“抓住了!”跟班狞笑着发力,想把林砚舟拽过去。
林砚舟被拽得一个趔趄,怀里的铁盒差点脱手。他急中生智,想起沈寒舟教过的脱身技巧,猛地弯腰,手肘狠狠撞向对方的肋骨。跟班吃痛,手一松,林砚舟趁机挣脱,跟着沈寒舟冲进了旁边的窄巷。
“想跑?”刀疤脸在后面吼着,带着人追了上来。
巷子又窄又深,两侧是高耸的石墙,头顶只露出一线天。跑了没几步,林砚舟就发现前方被一堆废弃的木箱堵死了——是条死胡同。
“完了……”林砚舟的心沉了下去。
沈寒舟却异常冷静,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墙上突出的砖块上:“爬上去!”
林砚舟抬头,那墙足有三米高,砖石松动,看起来根本无从下手。但沈寒舟已经踩着墙角的凹陷处,开始往上爬。他的动作很敏捷,像只猫,手指死死抠住砖缝,脚在墙上借力,很快就爬到了半腰。
“快!”沈寒舟回头,向林砚舟伸出手。
刀疤脸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带着污言秽语:“看你们往哪跑!”
林砚舟咬咬牙,学着沈寒舟的样子,手脚并用地往上爬。但他没爬过这么高的墙,刚爬了不到一米,就脚下一滑,差点摔下去。
“抓住我的手!”沈寒舟探身过来,指尖几乎要碰到林砚舟的手指。
就在这时,刀疤脸已经追到了巷口,狞笑着看着他们:“爬啊!我看你们能爬到哪去!”他捡起地上的一根木棍,慢悠悠地走过来。
林砚舟急得满头大汗,拼命往上够。就在指尖即将碰到沈寒舟的瞬间,刀疤脸的木棍已经挥了过来,直指他的后背。
“小心!”沈寒舟猛地一拽,将林砚舟拉得向上一荡,堪堪避开了木棍。木棍重重砸在墙上,碎成了两段。
借着这股拉力,林砚舟终于抓住了沈寒舟的手。沈寒舟用力一拉,将他拽上了墙头。两人刚站稳,刀疤脸就已经冲到了墙下,跳起来想抓他们的脚。
“跳!”沈寒舟低喝一声,拉着林砚舟从墙的另一侧跳了下去。
落地时,林砚舟崴了脚,疼得闷哼一声。沈寒舟顾不上扶他,拉起他就往巷外跑。身后传来刀疤脸气急败坏的咒骂声,但他们已经跑出了巷子,汇入了码头的人流中。
直到钻进一条堆满渔网的僻静角落,两人才停下来喘口气。林砚舟靠在墙上,捂着脚踝,疼得额头直冒汗。沈寒舟蹲下身,帮他检查伤口,眉头紧锁:“肿了,暂时走不了路。”
“那怎么办?”林砚舟急道,“老陈还没找到……”
沈寒舟抬头,目光扫过不远处的一家杂货铺,招牌上写着“陈记杂货”。他眼睛一亮:“或许不用找了。”
两人互相搀扶着,慢慢挪到杂货铺门口。铺子不大,货架上摆满了各种杂物,从渔网、麻绳到罐头、火柴,应有尽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在算账,听到动静,抬起头,看到沈寒舟时,眼神明显变了变。
“是沈医生让你们来的?”老人放下算盘,声音有些沙哑。
沈寒舟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铜制钥匙——那是沈清和信里提到的信物。“我们需要一张去南边的船票。”
老人接过钥匙,摩挲了片刻,叹了口气:“清和那孩子,还是没躲过啊……”他起身走到里屋,片刻后拿出两张泛黄的船票,“今晚子时的船,直接去码头三号栈桥,报我的名字就行。”
“谢谢您,陈老先生。”林砚舟连忙道谢。
老人摆摆手,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们:“路上小心。这世道,安稳日子难寻,但只要活着,总有希望。”他顿了顿,又从货架上拿了瓶药酒,塞到林砚舟手里,“拿去擦擦脚,别耽误了赶路。”
离开杂货铺时,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码头。沈寒舟背着林砚舟,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三号栈桥走。海风带着咸腥味吹过来,夹杂着远处轮船的汽笛声。
“还疼吗?”沈寒舟问,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
林砚舟趴在他背上,摇摇头:“好多了。”他看着沈寒舟汗湿的脖颈,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放我下来吧,我能走。”
沈寒舟没说话,只是走得更稳了些。
快到栈桥时,林砚舟忽然轻轻“啊”了一声。
“怎么了?”
“铁盒……”林砚舟摸了摸怀里,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铁盒不见了!”
沈寒舟猛地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什么时候掉的?”
“刚才在巷子里打架的时候……”林砚舟的声音带着哭腔,“那些信,还有齿轮……”
沈寒舟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沉默了几秒,忽然道:“别慌。船票还在,我们先上船。”
“可是那些信……”那是沈清和留下的唯一念想,是他们一路走来的支撑。
“信在心里,比在盒子里更安全。”沈寒舟的声音很沉,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我们会回来的。等我们站稳脚跟,一定会回来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
林砚舟看着他坚定的侧脸,用力点了点头。
远处,轮船的探照灯划破夜空,照亮了码头上攒动的人影。沈寒舟背着林砚舟,一步步走向那艘即将启航的船。身后,刀疤脸的叫骂声早已被海浪声吞没,但林砚舟知道,那些难缠的家伙,那些潜藏在暗处的獠牙,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但只要他们还在一起,就有勇气走下去。
船笛声悠长地响起,像是在催促,也像是在宣告——新的航程,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