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镜面的瞬间，林砚舟感觉像是沉入了冰水，又在下一秒被拽出水面。眼前的景象不再是重叠的记忆碎片，而是一座由镜子构成的城市——房屋、街道、天空，全都是光滑的镜面，反射着无数个他和沈寒舟的倒影，每个倒影的表情都不同，有的恐惧，有的愤怒，有的则带着诡异的微笑。
“小心脚下。”沈寒舟的声音带着回音，他扶住差点摔倒的林砚舟，指尖触到对方手腕时，两人都看到镜面上映出的画面：7号正挣脱沈清和的手，奔向疗养院的白玫瑰丛，沈清和在后面追，白大褂的下摆被风吹得扬起。
是卫生所照片上的场景。
“这些镜子在回放记忆。”沈寒舟的目光扫过周围的镜面，有的映出沈青禾在雾巷里缝补布偶，有的映出钟表匠在阁楼里修理怀表，“‘镜中城’把所有碎片化的记忆都拼在了一起。”
林砚舟低头看向脚下的镜面，里面的倒影忽然冲他咧嘴一笑，露出尖牙。他猛地后退一步，撞到沈寒舟的后背，对方的手立刻覆上他的手背，掌心的温度驱散了镜面上的寒意。
“别被倒影迷惑。”沈寒舟的声音很沉，“它们想让我们相信，自己就是记忆里的人。”
前方的街道尽头，那扇琉璃门缓缓打开，门后涌出白色的雾气，与疗养院花园里的雾一模一样。雾气中，隐约能看见两个身影在对峙——是7号和沈清和。
“你骗了我！”7号的声音带着嘶吼，手里攥着一朵枯萎的白玫瑰，花瓣上沾着黑色的污渍，“那些实验根本不是治疗，是把我们变成容器！”
沈清和的白大褂上沾着血，脸色苍白：“阿舟，再等等，我会找到毁掉‘玫瑰芯’的方法，我不会让他们把你变成怪物……”
“晚了！”7号猛地将白玫瑰砸在地上，用脚狠狠碾踩，“他们已经开始了，下一个就是你！”
镜面突然剧烈震颤，周围的倒影开始扭曲、重叠，7号和沈清和的身影越来越清晰，几乎要从镜中走出来。林砚舟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正不受控制地抬起，做出和7号一样攥紧拳头的动作，而沈寒舟的后背，竟浮现出与沈清和同款的血渍。
“抗拒它！”沈寒舟的声音带着痛苦，他死死按住林砚舟的手，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这是副本的陷阱，它想让我们重复他们的争执！”
林砚舟咬着牙，感觉有股力量在撕扯自己的意识，仿佛要把他拖进7号的记忆里。他看向沈寒舟，对方额头上布满冷汗，眼神却异常坚定，像在对抗着某种无形的枷锁。
“你看！”林砚舟忽然指向琉璃门，门内的雾气里，浮现出另一幅画面——沈清和深夜在卫生所里烧毁文件，火光中，他手里拿着的不是实验报告，而是一张写满公式的纸，上面画着玫瑰芯的拆解图。
“他在想办法毁掉核心！”林砚舟的声音发颤，“7号不知道，他一直在保护他！”
沈寒舟猛地抬头，镜中7号的嘶吼声戛然而止。所有的倒影都静止了，7号和沈清和的身影凝固在对峙的瞬间，像两座沉默的雕像。
“他们的记忆有裂痕。”沈寒舟低声道，“7号看到的是表象，沈清和藏起了真相。”
镜面突然“咔嚓”一声裂开，从缝隙里涌出无数张照片，都是7号和沈清和的合影——在花园里浇花，在卫生所里讨论病例，在阁楼里修理怀表……每张照片上，两人的眼神都带着无需言说的信任。
“他们不是敌人。”林砚舟捡起一张照片，上面的7号正把一朵白玫瑰别在沈清和的白大褂上，笑容灿烂，“是误会让他们走到了对立面。”
沈寒舟的指尖抚过照片，镜中凝固的身影忽然动了。7号慢慢放下拳头，沈清和则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拆解图，递到他面前。两人没有说话，却在目光交汇的瞬间，所有的争执都烟消云散。
琉璃门后的雾气渐渐散去，露出里面的阶梯，通向更高处的镜面平台。平台中央，摆着一面巨大的落地镜，镜中没有倒影，只有一行字：“找到被遗忘的告别，镜城自会崩塌。”
“被遗忘的告别？”林砚舟看向沈寒舟，“他们最后……没有好好告别吗？”
沈寒舟想起实验报告里的记录：“7月20日，7号逃离疗养院，沈清和失踪。”他们或许在混乱中失散，连一句再见都没来得及说。
周围的镜面开始融化，像淌下的眼泪。7号和沈清和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却在消失前，同时看向林砚舟和沈寒舟，做出了同一个口型——“谢谢”。
“我们该上去了。”沈寒舟握住林砚舟的手，镜面阶梯在脚下发出清脆的响声，像破碎的记忆在重组。
林砚舟回头看了一眼正在消失的倒影，忽然明白“镜中城”的意义——它不是要重复过去的误会，而是要让被割裂的记忆重逢，让所有没说出口的话，都有机会被听见。
平台上的落地镜在他们走近时，忽然映出最后的画面：沈清和站在疗养院门口，看着7号的背影消失在雾里，手里紧紧攥着那朵被碾碎又重新拼凑好的白玫瑰，轻声说了句“等我”。
这就是被遗忘的告别。
落地镜发出刺眼的光，所有的镜面都在这一刻崩塌，碎片像流星般划过天空。林砚舟被沈寒舟护在怀里，听着耳边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像无数个记忆的枷锁同时断裂。
再次睁开眼时，他们站在林砚舟家的院子里，槐树的影子在月光下安静摇晃，怀表在口袋里发出平稳的“滴答”声。
“结束了？”林砚舟轻声问。
沈寒舟打开怀表，指针正常走动，表盘上没有新的副本提示，只有一行淡淡的字：“镜中影散，真心可见。”
他合上怀表，看向林砚舟，眼底的倒影比任何镜面都清晰：“还没结束，但我们找到了最重要的东西。”
林砚舟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忽然笑了。或许“无回境”的终极答案，从来不在某个副本里，而在他们看向彼此的眼神里——像镜中从未扭曲的、最真实的倒影。
（第十八话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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