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寒舟的病房窗外，种着棵老槐树，枝叶在玻璃上投下晃动的影子，像钟表的指针在缓慢游走。林砚舟坐在床边，手里转着那把折叠刀，刀刃上的玫瑰刻痕被阳光照得发亮——这是他第三次摸这把刀，每次都能想起“雾巷”里沈寒舟挡在他身前时，后背绷起的肌肉线条。
“在想什么？”沈寒舟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他刚换过药，后背的纱布又厚了些，脸色还有点苍白。
“‘未走完的秒针’。”林砚舟把刀放在床头柜上，“你说，会不会是真的秒针？比如……停在某个时间点的那种。”
沈寒舟没说话，只是从枕头下摸出个东西——是块老旧的怀表，黄铜外壳已经氧化发黑，表盖内侧刻着“沈”字。“这是我爷爷留下的。”他打开表盖，里面的指针停在三点十七分，秒针卡在“6”的位置，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他说，这表是当年从‘钟表匠的阁楼’带出来的，只是他从没说过阁楼在哪里。”
林砚舟凑近看，发现秒针的尖端缺了个小口，像是被人硬生生掰断的。“缺了一块。”他指尖轻轻碰了碰，“会不会……这就是‘未走完的秒针’？”
话音刚落，怀表突然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停摆的指针竟开始倒着走。表盘上的数字随之扭曲，“12”变成了“∞”，“6”则裂开一道缝，透出里面微弱的红光。
病房的灯光开始闪烁，墙上的电子钟突然黑屏，再亮起时，时间变成了“03:17”——和怀表停摆的时间一模一样。
“来了。”沈寒舟撑起身体，后背的疼痛让他倒吸一口冷气，却紧紧攥住了怀表，“副本开启了。”
周围的景象开始模糊，老槐树的影子扭曲成藤蔓状，缠绕着病房的窗户。林砚舟下意识抓住沈寒舟的手腕，触感真实得不像幻境——这是他们第一次在清醒状态下进入副本，没有强制传送的眩晕，只有一种被时间拉扯的沉滞感。
等视野清晰时，他们站在一间堆满钟表的阁楼里。空气中弥漫着齿轮上润滑油的味道，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钟，有的指针飞快旋转，有的则反方向倒走，发出杂乱的“滴答”声，像无数只虫在爬。
阁楼中央的工作台上，坐着个穿背带裤的老人，他正在修理一块怀表，动作迟缓得像被放慢了倍速。听到动静，他缓缓抬起头，脸上布满皱纹，眼睛却亮得惊人，像两块被擦亮的黄铜。
“终于来了。”老人的声音干涩，像齿轮摩擦，“沈清和的孙子，还有……”他看向林砚舟，目光在他手腕的纱布上停留了一瞬，“带着‘雾巷’伤痕的孩子。”
“您是钟表匠？”沈寒舟握紧怀表，指节泛白。
“算是吧。”老人放下手里的工具，指了指墙上的钟，“这些钟，记着不同人的时间。有的走得快，是因为他们急着忘记；有的走得慢，是因为舍不得放手。”他忽然指向一块掉漆的挂钟，“比如这个，记着二十年前，一个叫沈青禾的女人，在这里哭了三个小时十七分。”
挂钟的指针停在三点十七分，和沈寒舟的怀表一模一样。林砚舟忽然明白，沈青禾当年不仅参与了实验，还来过这里，或许就是为了……逆转时间救阿明？
“她想让时间倒流，把阿明从‘无回境’拉回来。”老人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拿起那根缺了口的秒针，“她掰断了阁楼的‘主钟’秒针，以为能让时间倒走，结果……”
“结果怎么样？”林砚舟追问。
老人叹了口气，指了指工作台下的阴影。那里堆着些破碎的钟表零件，其中一块表盘上，贴着张泛黄的照片——是沈青禾年轻时的样子，怀里抱着个布偶，布偶胸前的纽扣，和阿明当年戴的一模一样。
“她被困在了倒走的时间里。”沈寒舟的声音发颤，“每天重复三点十七分，重复她把秒针掰断的那一刻。”
老人点点头，把缺口的秒针放在工作台上：“你们要找的‘钥匙’，就是这个。但要拿走它，得先让这根针‘走完’它该走的路——也就是，让沈青禾放下执念，让时间回到正常的轨道。”
话音刚落，阁楼里的钟突然集体响起，声音尖锐得刺耳。墙上的挂钟开始渗出黑色的液体，像在流泪，沈青禾的照片被液体浸湿，渐渐模糊，露出底下另一张照片——是阿明和沈青禾的合照，两个少年少女站在槐树下，笑得比阳光还亮。
“她不是想逆转时间救阿明。”林砚舟忽然明白，“她是想回到那天，阻止阿明走进‘无回境’。”
沈寒舟拿起那根缺口的秒针，指尖被缺口划破，血珠滴在上面，竟顺着缺口渗了进去。怀表突然震动起来，倒走的指针开始正转，停在三点十七分的位置，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哒”——这次，是真的走完了。
阁楼里的钟声渐渐平息，墙上的钟表指针恢复了正常的走向。老人看着他们，脸上露出释然的笑：“沈清和当年没说完的话，你们替他圆了。他说，时间从不会为谁停留，但记忆会，这就够了。”
沈寒舟把秒针插进怀表的表盘，缺口完美契合。怀表发出柔和的光芒，将两人包裹其中。林砚舟最后看了一眼工作台下的照片，沈青禾的笑容在光芒中渐渐清晰，像终于放下了所有重负。
离开阁楼的瞬间，他们回到了病房。窗外的槐树影依旧晃动，墙上的电子钟显示着正常的时间，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场梦。
但沈寒舟手里的怀表，指针正在平稳走动，秒针完整无缺，像从未被掰断过。
“下一个副本……”林砚舟刚开口，就被沈寒舟打断。
“先把伤养好。”沈寒舟把怀表放进他手里，“这次，不急。”
林砚舟握紧怀表，金属外壳带着沈寒舟的温度。他忽然想起老人的话，记忆会替时间停留。或许“无回境”的意义，从来不是逃离，而是让那些被时间掩埋的记忆，有机会被重新拾起，被好好安放。
窗外的阳光穿过槐树叶，在床单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无数个安静流淌的秒针，记录着此刻的平静。
（第十六话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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