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尽头的光并非无影灯,而是医院走廊的白炽灯。林砚舟踉跄着踏出最后一步,脚下的水泥地变成了光洁的瓷砖,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熟悉得让他眼眶发热。
沈寒舟几乎是同时跌出来的,后背重重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他扶着墙大口喘气,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渗血,染红了半只袖子,与后背上未愈的疤痕遥遥呼应,像两朵开在皮肉上的暗红玫瑰。
“我们……回来了?”林砚舟看着来往的护士,她们的白大褂干净整洁,脸上带着真实的疲惫,不是副本里那种诡异的僵硬。
沈寒舟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的日期比离开时只多了一天。“‘雾巷’副本的时间流速和现实不一样。”他低声道,指尖划过屏幕,没有新的副本通知,“暂时安全了。”
护士很快发现了他们的伤口,推着治疗车过来处理。碘伏擦过手臂时,沈寒舟疼得皱了皱眉,却没像在副本里那样硬撑,只是侧过头,目光落在林砚舟手腕的纱布上——那里的伤口也裂开了,渗出血迹。
“疼吗?”他问,声音很轻。
林砚舟摇摇头,看着护士给沈寒舟包扎手臂,白色的纱布一圈圈缠绕,像在缝合一道未愈的记忆。“那个穿白大褂的女人,”他忽然想起什么,“你觉得她和你爷爷有关吗?”
沈寒舟沉默了片刻,从背包里拿出那本实验报告。第十四话里被忽略的一页,此刻在灯光下清晰起来——页脚有行极小的批注:“助手沈青禾,负责记录实验体情绪波动”。
“沈青禾。”沈寒舟念出这个名字,指尖微微颤抖,“我爷爷有个妹妹,小时候夭折了,家里人从不提她。”
原来如此。那个女人是沈寒舟的姑奶奶,沈清和的妹妹。她或许是帮哥哥参与了实验,却在阿明的事情上彻底崩溃,用针线和布偶缝合自己破碎的记忆,成了副本里的“执念体”。
“她最后把纽扣缝回了布偶身上。”林砚舟轻声说,“算不算……完成了她的心愿?”
沈寒舟没回答,只是将实验报告翻到最后一页。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行字,像是用鲜血写的:“下一个副本:‘钟表匠的阁楼’,钥匙是‘未走完的秒针’”。
新的副本提示,来得猝不及防。
护士处理完伤口离开后,走廊里只剩下他们两人。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地上,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这次没有模糊的毛边,清晰得能看见沈寒舟手臂上纱布的褶皱。
“你的伤还没好。”林砚舟看着他后背的纱布,那里又渗出了点血迹。
“死不了。”沈寒舟的回答和上次一样,却没了之前的生硬,嘴角甚至带了点极淡的笑意,“倒是你,下次别再乱捡东西了。”
林砚舟想起那颗冰凉的银色纽扣,耳根有点发烫:“知道了。”
两人并肩站了一会儿,谁都没说话。走廊里的时钟滴答作响,秒针一步步走着,像在倒数下一个副本的开启。林砚舟忽然想起“雾巷”里的童谣,想起沈青禾散落的布偶身体,想起那颗终于回到布偶身上的纽扣。
或许“无回境”的每个副本,都是一段需要被缝合的记忆,而他们,是拿着针线的人,一边受伤,一边拼凑真相。
“‘钟表匠的阁楼’。”沈寒舟忽然开口,目光落在走廊的时钟上,“听起来和时间有关。”
林砚舟点头:“‘未走完的秒针’……会是什么?”
沈寒舟没回答,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是林砚舟在“雾巷”里掉的那把折叠刀,刀刃上的玫瑰刻痕在灯光下闪着微光。他把刀塞进林砚舟手里,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对方的掌心。
“拿着。”他的声音很沉,“下次别再弄丢了。”
林砚舟握紧刀,刀柄的温度顺着掌心蔓延上来,暖得像沈寒舟后背疤痕的温度。他忽然想起在档案室里,沈寒舟挡在他身前的背影,想起在黑门后,对方手臂上滴落的血珠。
这些记忆,不需要针线缝合,也早已刻进了皮肉里。
走廊的时钟又走过一格,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像秒针在宣告:路还没走完。
沈寒舟转身往病房走,后背的纱布在阳光下泛着白。林砚舟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追了上去,和他并肩而行。
两道影子在地上慢慢靠近,最终重叠在一起,像朵在阳光下悄然舒展的玫瑰,带着未愈的伤痕,却有了继续生长的勇气。
(第十五话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