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灌进喉咙，带着铁锈与血腥混合的气息，比疗养院的味道更沉，像埋在地下多年的秘密。林砚舟被沈寒舟攥着的手沁出冷汗，指尖触到对方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握刀留下的痕迹，此刻却比任何承诺都让人安心。
脚下的路从青石板变成了粗糙的水泥地，手电筒的光柱里漂浮着无数细小的灰尘，像被碾碎的骨灰。啜泣声越来越近，断断续续的，夹杂着针线穿过布料的“沙沙”声。
“阿明……阿明……”
是个女人的声音，哽咽着，重复着这个名字。
沈寒舟忽然停住脚步，光柱落在前方一张破旧的手术台上。台上躺着个小小的身影，被白布盖着，轮廓像个孩子。白布边缘露出一角背带裤，和寻人启事上的一模一样。
林砚舟的心脏猛地一缩，刚想走过去，就被沈寒舟拉住了。“别碰。”他的声音压得极低，目光扫过手术台旁边的铁盘——里面放着针线、剪刀，还有几颗散落的纽扣，其中一颗是银色的，上面沾着暗红色的污渍。
“是她……”林砚舟的声音发颤，想起那个布脸女孩，“她在缝补阿明？”
回应他的是女人更凄厉的哭声：“我的阿明……怎么少了颗纽扣……”
沈寒舟拽着林砚舟躲到旁边的铁皮柜后，两人屏住呼吸，看着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从浓雾里走出来。她的头发枯黄，脸上布满皱纹，手里拿着针线，正一步步走向手术台。
她的白大褂上，别着个铭牌——“安和镇卫生所 沈清和”。
是沈寒舟的爷爷！
林砚舟和沈寒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沈清和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二十年前就失踪了吗？
沈清和走到手术台边，颤抖着揭开白布。林砚舟的呼吸瞬间停滞——白布下不是阿明的尸体，而是那个穿背带裤的男孩布偶，胸前的针孔里插着根线，线的另一端握在沈清和手里。
“就快好了……阿明……”沈清和的声音带着病态的温柔，用针线小心翼翼地缝补着布偶的胸口，“把纽扣缝上去，你就完整了……”
她手里的银色纽扣，正是阿明的那颗。
“她疯了……”林砚舟低声说，“她把布偶当成了阿明。”
沈寒舟的脸色苍白，指尖紧紧攥着那本实验报告，封面上的血玫瑰印记烫得惊人。“她不是我爷爷，”他的声音发哑，“我爷爷是男人。”
那这个女人是谁？为什么穿着沈清和的白大褂？
就在这时，布脸女孩的声音突然在雾里响起，甜得发腻：“妈妈，你看我带谁来了？”
沈清和猛地回头，林砚舟这才看清她的脸——眼角的皱纹里嵌着线头，嘴角被线缝成上扬的弧度，和女孩的布脸一模一样！
“是偷纽扣的小偷！”沈清和嘶吼着扑过来，手里的剪刀闪着寒光，“还我阿明的纽扣！”
沈寒舟将林砚舟推开，自己迎了上去，用铁皮柜挡住剪刀。“你到底是谁？！”他嘶吼着，后背的伤口被撞得剧痛，眼前阵阵发黑，“我爷爷在哪里？！”
沈清和的动作顿住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沈寒舟胸前的口袋——那里露出实验报告的一角，血玫瑰印记在雾里泛着红光。“玫瑰……”她忽然喃喃自语，眼神变得涣散，“7号的玫瑰……”
她的记忆似乎出现了混乱，一会儿是寻找纽扣的母亲，一会儿是卫生所的医生。
林砚舟趁机冲过去，抓起铁盘里的银色纽扣，扔向布脸女孩：“你的纽扣在这里！”
女孩尖叫着去接纽扣，沈清和却像是被刺激到了，挥舞着剪刀乱砍，嘴里嘶吼着：“都是假的！阿明早就死了！被我推进黑门了！”
真相像把生锈的刀，猝不及防地剖开浓雾。
二十年前，沈清和（或者说，这个穿着她白大褂的女人）把阿明推进了黑门，抢走了他的纽扣。她受不了良心的谴责，开始精神失常，把布偶当成阿明，用针线缝补，试图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孩子。
而那个布脸女孩，或许是她用阿明的遗物做的布偶，沾了她的执念，成了副本里的怪物。
“她是实验的‘观察者’。”沈寒舟的声音发沉，想起实验报告里的记录，“疗养院的实验失败后，他们在安和镇继续秘密进行，用孩子做容器，阿明是下一个‘7号’。”
沈清和的剪刀刺向林砚舟，沈寒舟扑过去挡住，剪刀划破了他的手臂，血珠滴在地上，竟让散落的纽扣微微发亮。
“血……”沈清和的眼神变得狂热，“7号的血……能让阿明活过来……”
她疯了一样扑向林砚舟，林砚舟急中生智，将实验报告扔向她。报告砸在沈清和脸上，血玫瑰印记的红光刺痛了她的眼睛，她发出凄厉的尖叫，身体开始像布偶一样剥落，露出底下的针线和棉花。
原来她也是个布偶！
布脸女孩想冲过来帮忙，却被沈寒舟用折叠刀抵住了喉咙。“打开黑门，”他的声音冰冷，手臂的伤口还在流血，“否则我就撕烂你的布脸。”
女孩的纽扣眼睛里闪过恐惧，乖乖地走向黑门内侧的机关。“咔哒”一声，黑门开始震动，浓雾被吸了进去，露出后面的通道——通道尽头有光，像医院的无影灯。
“走！”沈寒舟拽起林砚舟，两人冲向通道。
身后传来沈清和最后的哭喊：“我的阿明……他缺了颗纽扣啊……”
林砚舟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沈清和的布偶身体散落在地，那颗银色纽扣滚到男孩布偶的手心，正好嵌进胸前的针孔里。
原来她要的不是复仇，只是想给阿明补全最后一颗纽扣。
通道尽头的光越来越亮，林砚舟被沈寒舟拉着，一步步走出黑雾。他忽然想起沈寒舟后背上的疤痕，像朵没缝好的玫瑰。
或许每个残缺的伤口，都藏着一颗等待被找到的纽扣。
（第十四话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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