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越来越浓,连手电筒的光柱都被吞噬了大半,只能照亮身前半米的距离。青石板路上的水洼映着路灯昏黄的光,像散落的碎镜,照出两人交叠的影子,却在边缘处晕开模糊的毛边,仿佛随时会被浓雾撕碎。
“雾巷长,雾巷深,掉了纽扣的孩子别敲门……”
童谣声更近了,就在前面第三个巷口。林砚舟能听见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像是有人拖着长长的裙摆,在雾气里来回走动。他下意识攥紧沈寒舟的衣角,指尖触到对方衬衫下微微凸起的疤痕——那是“7-Ω”留下的印记,此刻却成了最实在的依托。
“别动。”沈寒舟忽然停住脚步,手电筒的光柱落在前方一扇斑驳的木门上。门环是只生锈的铜制小熊,脖子上挂着颗银色纽扣,和寻人启事上男孩胸前的那颗一模一样。
门把手上缠着根红色的发带,发尾沾着潮湿的水汽,轻轻晃动着,像条不安分的蛇。
“有人吗?”林砚舟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在雾里打着旋,传出去不远就被吞没了。
回应他的是一阵清脆的笑声,女孩的声音贴着门缝渗出来:“哥哥,你看见我的小熊纽扣了吗?”
沈寒舟的手按在门把手上,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爬上来:“你的纽扣……是不是掉在巷口的寻人启事上了?”
笑声戛然而止。过了几秒,女孩的声音变得尖细,像被指甲刮过玻璃:“撒谎哦……那是阿明的纽扣,不是我的。”
阿明?是寻人启事上的男孩?
林砚舟忽然注意到门楣上的门牌,字迹被雾气浸得模糊,勉强能辨认出“302”——和沈寒舟身份卡上的数字一样。他心里一紧,刚想提醒沈寒舟,对方已经推开了门。
门内弥漫着浓郁的奶糖味,甜得发腻,几乎要盖住角落里的霉味。客厅里摆着个掉漆的铁皮柜,上面堆满了布偶,每个布偶的脖子上都挂着颗纽扣,有大有小,有圆有方,唯独没有银色的。
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背对着他们,坐在地板上,手里把玩着颗纽扣,在灯光下泛着银光。
“你要找的是这个吗?”沈寒舟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易察觉的警惕。
女孩缓缓转过身,林砚舟的呼吸骤然停滞——她的脸是用布缝制的,眼睛是两颗黑色的纽扣,嘴角被线缝成上扬的弧度,却怎么看都透着诡异。
“哥哥认得阿明的纽扣呀。”女孩把银色纽扣抛起来又接住,“那你们知道……阿明去哪里了吗?”
沈寒舟没回答,目光扫过铁皮柜最底层的一个布偶——那是个穿背带裤的男孩布偶,胸前有个针孔,和寻人启事上的针孔一模一样。布偶的手里,攥着半块发霉的奶糖。
“他是不是……不听话,敲了不该敲的门?”林砚舟想起童谣里的那句“掉了纽扣的孩子别敲门”。
女孩的纽扣眼睛转向他,嘴角的线缝似乎扯得更开了:“阿明说要去找妈妈,非要敲巷尾那扇黑色的门。我说了不能敲的,那里住着吃纽扣的怪物……”
她忽然站起来,手里的银色纽扣“啪嗒”掉在地上,滚到林砚舟脚边。“哥哥帮我捡一下好不好?”
林砚舟弯腰去捡,指尖刚触到纽扣,就听见沈寒舟的低喝:“别碰!”
已经晚了。银色纽扣入手冰凉,像块冻住的铁。他刚直起身,就看见女孩的布脸开始剥落,露出底下深褐色的、像是被水泡过的皮肤,眼睛的位置变成两个黑洞,汩汩地往外淌着粘稠的液体。
“找到你了……偷纽扣的小偷!”女孩嘶吼着扑过来,布偶们纷纷从铁皮柜上跳下来,脖子上的纽扣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围了上来。
沈寒舟将林砚舟拽到身后,从背包里抽出那本“7号实验体报告”——不知何时,封面上的血玫瑰印记变得鲜红,像是刚染上的血。布偶们一靠近,就像被烫到似的后退了几步。
“原来……你们带了‘钥匙’来呀。”女孩的声音恢复了甜腻,却带着浓浓的怨恨,“就像当年带阿明来的那个人一样。”
沈寒舟的瞳孔骤缩:“当年带阿明来的人是谁?”
“是个穿白大褂的叔叔呀。”女孩的黑洞眼睛转向铁皮柜,“他说能帮阿明找到妈妈,结果把阿明推进了黑色的门……还抢走了他的纽扣。”
林砚舟忽然想起沈寒舟爷爷的照片,他也穿着白大褂。难道……
“黑色的门在哪里?”沈寒舟追问,后背的伤口因为刚才的动作隐隐作痛,冷汗浸湿了衬衫。
女孩咯咯地笑起来,布偶们突然散开,露出铁皮柜后面的一扇暗门,门是纯黑色的,上面没有门把,只有个纽扣形状的凹槽。
“进去呀……进去就能找到答案了。”女孩把银色纽扣踢到暗门前,“用阿明的纽扣开门,就像当年那个叔叔做的一样。”
沈寒舟看着暗门,又看向林砚舟手里的折叠刀,刀刃上的玫瑰刻痕在灯光下闪着微光。他忽然伸手,将林砚舟手里的银色纽扣拿过来,紧紧攥在掌心。
“要去吗?”林砚舟的声音有些发颤。
沈寒舟的目光落在暗门上,又回头看了眼那些虎视眈眈的布偶,点了点头:“总不能一直被谎言围着。”
他走到暗门前,将银色纽扣按进凹槽。
“咔哒”一声,暗门缓缓打开,里面涌出比外面更浓的雾气,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和疗养院那股铁锈味惊人地相似。
女孩的笑声在身后响起,带着诡异的满足:“祝你们……找到阿明哦。”
沈寒舟握住林砚舟的手,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跟紧我。”
两人走进暗门的瞬间,身后的门重重关上,奶糖味和布偶的笑声都消失了,只剩下雾里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啜泣声,像个孩子在哭着找自己丢失的纽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