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了。

林砚舟跟着沈寒舟穿过树林，脚下的积雪渐渐变薄，露出枯黄的野草。远处隐约传来水流声，空气里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冲淡了疗养院那股挥之不去的铁锈味。

“这里应该是疗养院的外围，”沈寒舟停下脚步，指着前方一道被藤蔓半掩的石拱门，“穿过这道门，就是山下的镇子。”

石拱门上刻着模糊的字迹，依稀能辨认出“安和镇”三个字。门轴早已锈死，两人合力推开一条缝隙，足够一人通过。

镇子比想象中更破败。房屋大多空置着，门窗破损，墙皮剥落，只有少数几户人家的烟囱里冒着稀薄的炊烟，像是垂死的呼吸。

“有人？”林砚舟有些意外。

“‘无回境’的副本往往和现实世界有牵连，”沈寒舟低声道，“这些人可能是副本里的‘NPC’，也可能是……被困在这里的玩家。别轻易接触。”

林砚舟点头应下，目光却被街角一块歪斜的木牌吸引——上面用红漆写着“安和镇卫生所”，字迹斑驳，却足够醒目。

医院的线索。

他心里一动，拉了拉沈寒舟的衣袖：“那边有卫生所。”

沈寒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眉头微蹙：“卫生所未必安全，但或许能找到有用的东西。”他顿了顿，补充道，“小心点。”

两人放轻脚步，沿着街道向卫生所靠近。临街的窗户大多蒙着灰尘，看不清里面的景象。走到门口时，林砚舟注意到门把手上挂着一把铜锁，锁身发亮，显然近期有人动过。

“有人用过。”沈寒舟指尖拂过锁孔，“但现在没人。”

他从口袋里摸出折叠刀，插入锁孔轻轻一拧，铜锁“啪嗒”一声开了。

推开门，一股浓重的草药味扑面而来，夹杂着淡淡的消毒水味，比疗养院的气息温和得多。卫生所不大，只有一间诊室和一间药房，药柜上摆着贴着标签的药瓶，大多已经空了。

“你看这个。”林砚舟在诊室的抽屉里翻到一个泛黄的记录本，封面写着“诊疗日志”，日期停留在二十年前。

沈寒舟凑过来，两人一起翻看。日志里的字迹潦草，记录着镇上居民的小病小痛，直到最后几页，字迹变得混乱，反复出现“发烧”、“谵妄”、“白玫瑰”几个词。

“7月15日，接收疗养院转来的病人，高烧不退，说胡话，总喊‘白玫瑰脏了’……”

“7月18日，病人情绪激动，砸碎了药柜，手臂被玻璃划伤，血是黑的……”

“7月20日，疗养院来人把病人接走了，说要‘特殊治疗’。他们带走了病人的处方单，上面写着……”

后面的字迹被墨水晕染，看不清了。

林砚舟的心脏猛地一缩：“这个病人，会不会就是7号？”

沈寒舟没说话，转身走向药房。药柜最底层的抽屉锁着，他用刀撬开，里面只有一个褪色的铁皮盒。

打开铁盒，里面没有药，只有一叠泛黄的处方单，和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两个年轻男人，站在疗养院的花园里，身后是一丛盛放的白玫瑰。左边的人穿着白大褂，笑容温和；右边的人穿着病号服，眉眼间带着桀骜，却在看向身边人时，眼神柔软得像融化的雪。

林砚舟的呼吸骤然停滞——病号服男人的眉眼，竟和他有几分相似。而那个穿白大褂的，侧脸轮廓像极了沈寒舟。

“这是……”

“二十年前的7号病人，和疗养院的医生。”沈寒舟的声音有些发沉，指尖轻轻拂过照片上的白玫瑰，“日志里说的处方单，应该就是这些。”

他拿起一张处方单，上面的字迹清秀，用药剂量标注得极其精确，但最下方的签名被划掉了，只留下一个模糊的“舟”字。

“是‘阿舟’？”林砚舟追问。

沈寒舟摇头，拿起另一张处方单。这张的边角被撕过，只剩下半张，签名处赫然写着“沈清和”。

沈清和。

沈寒舟的身体猛地一僵，指尖微微颤抖：“是我爷爷。”

林砚舟愣住了。他知道沈寒舟的爷爷曾是医生，却从不知道对方在安和镇待过，更不知道和疗养院有关。

“我爷爷二十年前失踪了，”沈寒舟的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震惊，“家里人说他去外地行医，再也没回来。原来他在这里……”

他拿起最后一张处方单，这张保存得最完整，除了用药，背面还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白玫瑰是代号，他们在用病人做实验，7号是最成功的‘容器’。我不能让他们得逞。”

字迹潦草，带着仓促，像是写下后匆忙藏起来的。

真相的碎片，终于开始拼凑。

二十年前，沈寒舟的爷爷沈清和在安和镇卫生所行医，同时暗中调查疗养院的“特殊治疗”——那根本是用病人做实验，7号是实验体，代号“白玫瑰”。7号和沈清和关系密切，处方单上的“阿舟”，或许就是沈清和对他的称呼。

后来实验出了意外，7号失控，疗养院为了掩盖真相，将他带回并制造了自焚的假象。而沈清和，很可能因为试图阻止实验被灭口，或是被迫消失了。

“‘无回境’把我们卷进来，不是因为我是7号的转世，”林砚舟忽然明白过来，“是因为我们和二十年前的事有关——我像7号，你是沈清和的孙子。”

沈寒舟点头，目光落在照片上两个年轻的身影上，眼神复杂：“系统想让我们重复过去。7号和沈清和的结局，或许就是它为我们准备的剧本。”

“那我们偏要打破它。”林砚舟的声音坚定，指尖无意识地握紧了那张写着“沈清和”的处方单，“我们要找到你爷爷的下落，找到实验的真相，彻底离开这个游戏。”

沈寒舟看向他，眼底的疲惫散去，染上一丝暖意，像雪后初晴的光：“好。”

就在这时，卫生所的门被风吹得“吱呀”一声响，外面传来模糊的说话声，其中一个声音尖利，带着熟悉的黏腻感——是那个疗养院的护士！

“他们肯定在这里……我闻到7号的味道了……”

林砚舟和沈寒舟对视一眼，迅速将日志和处方单塞进怀里，沈寒舟抓起桌上的听诊器，林砚舟则抄起墙角的铁制血压计。

危险，从未远离。

但这一次，他们不再是猜忌和隔阂的两个人。

沈寒舟的指尖擦过林砚舟的手背，带着微凉的温度，却比任何承诺都坚定：“走侧门。”

林砚舟点头，跟着他冲向卫生所的后门。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可他的心里没有恐惧，只有一个念头——

和他一起，活下去，揭开所有真相。

褪色的处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