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级那次在花坛边,她以冰封的微笑为刃,在自己完美的外壳上为我划开了一道缝隙。自那以后,我们之间某种透明的屏障似乎碎裂了。空气里开始漂浮一种全新的、微妙的粒子,无声地改变着我们呼吸的节奏。
我们依旧对弈,依旧在放学路上分享同一副耳机。但沉默不再是空的,它被一种秘而不宣的共谋感填满。当她偶尔在棋局中走神,睫毛如受伤的蝶翼般垂落时,我不再只是笨拙地递过糖果。我会将一枚白子轻轻落在无关胜负的边角,像一个无声的锚点,将她从思绪的深海里温柔地牵回。我们心照不宣,共同守护着那个清晨她暴露出的、脆弱的核。
我的目光开始有了自己的意志。它们会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越过教室喧闹的人潮,精准地锚定在她身上。看她晨读时低垂的脖颈,那一截白皙的弧度像天鹅栖息时的优雅;看她凝神思考时,笔尖在纸页上沙沙行走,仿佛在书写某种我无法完全破译的星图;甚至看她偶尔失神望向窗外时,侧脸在光线下呈现出的、一种易碎的透明感。她像一座沉默的冰川,而我,是那片唯一知晓其水下部分何其庞杂、何其伤痕累累的海域。
真正将那朦胧的情愫淬炼成清晰形态的,是一场不期而至的暴雨。
放学时分,铅灰色的云层终于不堪重负,将积蓄已久的雨水倾泻而下。我们被困在教学楼的屋檐下,面前是织成密网的雨幕。就在我估算着冲入雨中的代价时,一股轻柔而坚定的力量拉住了我的手腕。
“别动。”
是她的声音。紧接着,我看见她利落地脱下那件洗得泛白的浅蓝色外套,双手一撑,便将那方单薄的布料化作我们头顶唯一的穹顶。不等我反应,她的手臂已轻环过我的肩,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庇护姿态,与我一同闯入那片混沌的喧嚣。
世界在那一刻被隔绝在外。雨声、风声、同学的喧哗,都退化成遥远的背景噪音。在这由她构筑的、摇摇欲坠却又无比坚实的小小宇宙里,我的感官被无限放大。鼻腔里全是她衣物上干净的皂角香气,混合着一种独属于她的、清冽如雪后松林的气息。她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衬衫,像微弱的电流传导至我的皮肤。我偷偷侧目,看见雨水浸湿了她的鬓发,水珠沿着她清晰的下颌线滑落,如同泪水,却比泪水更让我心头震颤。她目视前方,神情是一种全神贯注的宁静,仿佛在完成一项神圣的仪式。
就在那一瞬间,我心中仿佛有惊雷滚过,震耳欲聋,却只有我一人听见。
那并非恐惧,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觉醒。一种混杂着剧烈心跳、酸涩的怜惜与纯粹占有欲的情感,像藤蔓般瞬间绞紧了我的心脏。我明白了,我对她的感情,早已超越了友情的藩篱。我想要的不只是并肩而行,而是走入她那片寂静的、风雪交加的领地,成为她唯一愿意分享孤独的同行者。
这迟来的顿悟,带来的并非喜悦,而是一种近乎灭顶的恐慌。
我们才多大?这刚刚萌发的、不合时宜的嫩芽,能见容于这个约定俗成的世界吗? “喜欢”这个词,一旦被赋予特定的对象,竟显得如此沉重而禁忌。更重要的是,在她那双洞察棋局变幻的眼眸里,我看到的始终是清澈的关切,是朋友间的坦荡。我那隐秘的、几乎要破胸而出的爱慕,于她而言,或许只是一种需要被礼貌疏远的打扰。
我像是一个怀揣着绝世珍宝的窃贼,既因拥有而狂喜,又因害怕被发现而战栗。
奔至我家楼下的屋檐,我们已成落汤鸡。她放下湿透的外套,轻轻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看向我:“还好吗?”
她的目光一如既往,澄澈见底,映不出我内心丝毫的波澜壮阔。
我心口那阵滚烫的悸动,迅速冷却、沉淀,最终化为一片冰冷的决心。
“没事。”我垂下眼睑,不敢与她对视,声音轻得仿佛会碎在潮湿的空气里,“谢谢你,颂颂。”
“快回去换衣服。”她朝我笑了笑,转身便重新投入那片苍茫的雨幕,身影决绝,没有丝毫留恋。
我独自站在屋檐下,望着她消失的方向,直到眼前的雨景变得模糊。那颗刚刚被惊雷唤醒的种子,被我亲手、小心翼翼地,连同所有不敢言说的渴望与恐惧,一同埋进了心底最深处、不见光的土壤里。
那就这样吧。 让星光依旧是星光,让仰望依旧是仰望。能栖息在她的轨道旁,做一颗沉默的卫星,或许已是命运对我最大的慷慨。
至少,在那个被雨水浸透的黄昏,我确实是如此虔诚地相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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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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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说:可能才小学读的时候大家可能认为她们太小了,太早了,但我想说的是,请大家读下去,大家都会发现顾颂和萧时宜她们都是两个早熟的孩子,可能也是家庭环境的原因促使她们早熟。而且我想说的是性取向并不是到了18岁自动觉醒,爱的情感也不是成年了就自动拥有,只要不是跟风,就没问题,更何况颂颂和时宜对彼此的理解深度共情甚至可以超过很多成年人,但不是现在。现在只是时宜刚刚确定自己喜欢颂颂,只是不能控制的心动而已
不喜勿喷,不要攻击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