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的秋雨带着刺骨的凉意,细密的雨丝打在梧桐叶上,沙沙作响。苏念裹紧了驼色大衣,站在哥伦比亚大学艺术学院的铁门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学生卡。哥特式的尖顶建筑矗立在眼前,往来的学生说着流利的英语,偶尔夹杂着各国口音,一切都陌生又鲜活,提醒着她已经逃离了那个充满谎言与伤害的城市。
“苏念?”一个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熟悉的中文腔调。她回头,看到顾言深撑着一把黑色长柄伞,西装革履却丝毫不显拘谨,站在细雨中对她微笑,“路上没淋到雨吧?我刚去教务处确认了,你的课程表已经录入系统,明天就能正式上课。”
苏念接过他递来的热咖啡,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到心底,她轻声道谢:“谢谢你,顾导。如果不是你连夜帮我联系学校,又找好公寓,我现在恐怕还在机场打转。”
“我们是朋友,不是吗?”顾言深收起伞,和她并肩往街边走,“还记得你当初在电影节上说的话吗?你说想做‘不被定义的设计’,这里的自由氛围,正好适合你。”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关切,“过去的事,别再想了。我已经帮你跟国内的朋友打过招呼,陆氏那边……暂时不会有动静。”
听到“陆氏”两个字,苏念的指尖微微收紧,咖啡杯的温度变得有些烫手。她强装镇定地转移话题:“公寓楼下的那家美术馆,明天有印象派的特展,我打算课后去看看。”
顾言深立刻接话:“正好我明天有空,可以陪你一起去。那边的讲解员是我的老同学,能给我们讲很多作品背后的故事。”苏念点点头,深吸了一口带着雨味的清冷空气,试图将那个男人的身影从脑海中彻底驱散——可越是刻意,记忆就越清晰。
新的生活忙碌而充实。苏念每天泡在画室和排练厅里,清晨练素描,下午上设计课,晚上跟着戏剧社排演先锋话剧,试图用密集的日程麻痹自己。然而,陆宴辞的影子却像幽灵一样无处不在:路过唐人街的粤菜馆,会想起他不吃香菜的挑剔口味;看到第五大道上驶过的黑色宾利,会下意识地加快脚步;甚至连画室里的雪松味颜料,都让她想起他身上的香水味。
这天傍晚,她结束话剧排练,独自走在回公寓的路上。天色已暗,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地上的水洼倒映着橘黄色的光。在一个拐角,她无意间回头,心脏猛地一缩——不远处,一个高大熟悉的身影倚在一辆黑色宾利车旁,指尖夹着一支烟,猩红的光点在暮色中明灭。
是陆宴辞。
他看起来憔悴了许多,下巴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昂贵的手工西装有些褶皱,眼窝深陷,可那双眼睛,依旧深邃得像寒潭,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吸进去。苏念转身就走,脚步快得几乎要跑起来。
“念念!”他的声音带着沙哑和急切,脚步声迅速靠近,“苏念,你等等!”
他的手刚碰到她的手臂,苏念就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甩开,力道大得让自己踉跄了一下。“别碰我!”她转过身,眼神冰冷地瞪着他,“你怎么会在这里?谁让你来的?”
陆宴辞的手僵在半空,最终缓缓放下,语气带着一丝无措:“我……我来找你。我问了顾言深,他不肯说,我只好一家一家艺术学院找,找了三天才找到你。”
“找我?”苏念觉得可笑,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陆总,我们不是已经在机场把话说清楚了吗?你那场‘当众求婚’的戏码演得那么逼真,连记者都惊动了,怎么?觉得意犹未尽,追到纽约来继续你的表演?”
“那不是演戏!”陆宴辞急切地辩解,试图再次靠近,“那些话都是真心的!我跟沈薇薇的婚约已经取消了,陆家的继承权我也放弃了,现在我不是寰宇的总裁,我只是陆宴辞!”
“够了!”苏念打断他,声音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清晰,“你取消婚约是你的事,放弃继承权也是你的选择,都与我无关。陆宴辞,请你立刻离开,不要打扰我的新生活。”
话音刚落,天空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豆大的雨点瞬间将两人淋透。陆宴辞下意识地想脱外套为她挡雨,却被苏念侧身避开,冰冷的雨水顺着她的发丝流下,打湿了她的衬衫。
“念念,我们谈谈,就五分钟,好吗?”雨水模糊了陆宴辞的视线,他抬手抹了一把脸,声音穿透雨幕,“我知道你恨我,可你至少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苏念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转身就要往公寓楼跑。
“对不起!苏念,我对不起你!”陆宴辞在她身后大声喊道,声音带着压抑的哭腔,“那句‘玩玩而已’是我这辈子说过最混蛋的话!我只是……只是在沈哲他们面前装惯了无所谓的样子,我怕他们笑话我为了一个女人失魂落魄,我该死!”
苏念的脚步猛地顿住。这句“对不起”,她在无数个深夜里盼过,在独自崩溃时怨过,可当真听到时,心却像被冻住一样,没有丝毫波澜。
他快步跑到她面前,不顾她的挣扎,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她心慌:“我知道一句对不起弥补不了什么。我已经把星源项目的收益转到你名下,那是你应得的;沈薇薇用我妈威胁我的事,我已经报警了;我爸那边,我彻底跟他闹翻了,现在陆氏的股份我一分都不要。”
“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苏念用力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陆宴辞,我想要的从来不是钱,不是股份,是尊重,是真心!可你给我的是什么?是监控,是谎言,是‘玩玩而已’的羞辱!”
“我知道!我知道!”他的眼眶通红,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顺着下颌线流下,“所以我来了,我来赎罪。告诉我,我要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哪怕让我在这里给你端茶倒水,哪怕让我放弃所有尊严,我都愿意!”
他的气息混合着雨水的清新和熟悉的雪松味,扑面而来。苏念看着他狼狈的模样,看着他眼底翻涌的痛苦,心湖终于泛起一丝涟漪——可那涟漪很快就被过往的伤害抚平。她想起机场前顾言深的警告,想起父母被陆氏刁难的消息,想起自己在酒店崩溃的夜晚。
“你什么都不用做。”她深吸一口气,一点一点地,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掌心抽离,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离开纽约,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就是对我最好的补偿。”
说完,她决绝地转身,跑进了公寓楼,厚重的玻璃门在她身后缓缓关上,将他的呼喊彻底隔绝在外。苏念靠在门后,听着门外他不停拍打门板的声音,听着他沙哑的“念念”,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滑落——不是因为原谅,而是因为委屈,因为这段感情终究没能善始善终。
陆宴辞僵立在雨中,直到门板不再震动,才缓缓放下手。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任由雨水冲刷着身体,仿佛这样就能减轻心口的疼痛。不知过了多久,雨渐渐停了,天边露出一抹鱼肚白。他抬起头,望着三楼那扇亮起暖黄色灯光的窗户,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他回到车里,却没有发动引擎。副驾驶座上放着一个丝绒盒子,里面是那枚他没能送出去的钻戒;仪表盘上,摆着一张苏念在画室里的照片,是他偷偷从顾言深那里要来的。他就这么静静地坐在驾驶座上,像一个沉默的守护者,守在那扇窗下。
夜越来越深,苏念拉上窗帘,却怎么也睡不着。她走到窗边,透过窗帘的缝隙往下看,能看到那辆黑色宾利的轮廓,能看到驾驶座上微弱的烟头火光。“陆宴辞,你到底想怎么样?”她对着窗户轻声呢喃,心里的防线,在他固执的等待中,开始一点点松动。
而窗外,陆宴辞点燃了又一支烟,微弱的红光在黑夜中闪烁。他拿出手机,拨通了助理的电话,声音低沉而坚定:“帮我在苏念的公寓附近租一套房子,再联系一下纽约艺术学院,我要捐一座美术馆——以苏念的名字命名。”他不会就这么放弃,这一次,他要用行动,一点点赢回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