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开始，苏念察觉到一些细微的不同。
陆宴辞依旧让她参与会议，但不再突然提问将她置于尴尬境地。他交给她的工作，虽然依旧繁重，却更像是培养而非刁难。甚至在她提交的报告上，偶尔会出现一两句简短的、专业的批注，而非单纯的否定。
晚上回到公寓，张姨准备的晚餐依旧精致，但陆宴辞不再强制要求她必须与他同桌。有时他会在书房工作到很晚，出来时看到她在客厅，也只是淡淡瞥一眼，不再出言讽刺。
这种变化让苏念更加困惑。她宁愿他像之前那样赤裸裸地展现控制欲，也好过现在这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近乎“平和”的状态。
这天早上，她将冲好的咖啡放在他桌上。他正看着一份文件，眉头微蹙，手下意识地按着胃部。
苏念脚步顿了一下，还是开口：“胃不舒服？药吃了吗？”
陆宴辞抬起头，似乎有些意外，随即松开按着胃部的手，语气平淡：“没事。”
“医生开的药，要按时吃。”苏念补充了一句，说完就有些后悔自己的多管闲事。
陆宴辞看着她，眸色深沉，几秒后才“嗯”了一声。
下午，苏念主要负责的那个公益项目召开了阶段性复盘会。
她站在会议室前方，清晰地阐述项目进展、数据反馈以及下一步规划。她准备了详实的资料和直观的图表，面对各部门总监的提问，应对得体，条理清晰。
陆宴辞坐在主位，安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当苏念提到引入线上艺术课程，并已初步与两位知名艺术家达成合作意向时，几位总监脸上露出了赞许的神色。
“这个思路很好，突破了传统公益的模式，能产生更持续的影响力。”一位资深总监点头认可。
会议结束，众人离去时，看向苏念的目光少了几分之前的审视，多了些对能力的认可。
苏念整理着资料，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做得不错。”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苏念回头，陆宴辞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边。
她有些怔忡，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接地肯定她的工作成果。
“数据支撑很扎实，合作方也找得有分量。”他看着她，语气是纯粹的公事公办，“继续保持。”
“……谢谢陆总。”苏念低下头，心里五味杂陈。
晚上，陆宴辞有个应酬，没有回公寓吃饭。
苏念独自吃完晚餐，坐在客厅看书，却有些心神不宁。她不时看向门口，意识到自己似乎在等他回来。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一阵心烦意乱。
快十一点时，门外传来响动。陆宴辞回来了，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眼神比平时朦胧一些，但步伐还算稳健。
他看到客厅里的苏念，似乎并不意外。
“还没睡？”他脱下外套，随意扔在沙发上，在她旁边坐下，距离不远不近。
“快了。”苏念合上书，准备起身。
“陪我坐一会儿。”他说，声音带着一丝酒后松懈的沙哑。
苏念动作停住，重新坐好。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光线昏暗，气氛有些微妙。
“今天的会，”陆宴辞忽然开口，目光落在前方的虚空，“你站在前面讲方案的时候，很像那么回事。”
苏念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我以前……”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又像是酒精让他变得比平时坦诚，“很少注意这些细节。觉得只要结果正确，过程不重要。”
苏念静静听着，这是她第一次听他说起这些。
“但你不一样。”他转过头，看向她，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神深邃难辨，“你很在意过程，在意那些……看起来没什么用，却能让事情变得不一样的东西。”
他的目光太过专注，苏念感到心跳有些失序。
“为什么……跟我说这些？”她轻声问。
陆宴辞没有回答，反而问了一个问题：“苏念，如果没有那份协议，你会留下来吗？留在寰宇，做这些项目？”
苏念愣住了。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我……”她张了张嘴，却给不出答案。
陆宴辞看着她为难的样子，忽然低笑了一声，带着点自嘲。
“看，连假设都不行。”他移开目光，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几分冷淡，“我们之间，从一开始就被明码标价了，不是吗？”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醒了苏念刚刚升起的那一丝恍惚。
是啊，他们之间是交易。他的“平和”，他的“肯定”，或许只是另一种更高级的掌控手段，让她放松警惕，让她……产生不该有的错觉。
她站起身：“很晚了，陆总早点休息。”
就在她转身要走时，陆宴辞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盛世集团那个联名合作，我会让项目部推动。”
苏念猛地回头。
他看着她，眼神在酒精作用下显得格外幽深，却又清醒得可怕。
“这不是协议内容，是我额外给你的。”他缓缓说道，每个字都清晰无比，“苏念，记住这种感觉。我能给你的，远比你以为的更多。”
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带着压迫感。
“所以，别总想着划清界限。”他抬起手，指尖几乎要触碰到她的脸颊，却又在最后一刻停住，只是深深地看着她，“那条线，早就模糊不清了。”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走向主卧。
苏念独自站在原地，心跳如擂鼓。他最后那句话，和他指尖停留在空气中的温度，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牢牢罩住。
她发现，她越来越看不懂陆宴辞了。
而更可怕的是，她似乎……也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急于挣脱这张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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