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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赎

……秋落……

大三的秋意比往年更浓,像是被谁打翻了调色盘,满城的梧桐叶染上深浅不一的金黄,连宿舍楼下那几棵四季常青的香樟,也开始簌簌落下老叶,深绿的叶片铺就了校园小径,踩上去沙沙作响,却驱不散林舒落心头日益浓重的阴霾,那阴霾像化不开的墨,将她整个人都裹进了冰冷的沉寂里。

父亲赌博又输钱的消息,是母亲在一个雨夜的电话里哭着告诉她的,听筒里的声音破碎又绝望,夹杂着隐约的抽泣和压抑的呜咽:“他把气都撒在我身上,打得越来越狠,舒落,我快撑不住了……这日子,我真的过不下去了……”

电话那头的哭喊声像淬了毒的针,一根接一根扎进林舒落的耳朵里,刺得她耳膜发疼,连带着心脏都跟着抽痛。她握着手机,指尖冰凉得像浸了冰水,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指尖的寒意顺着血管蔓延到四肢百骸。那些被她拼命逃离、刻意尘封的记忆——父亲挥起的拳头、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声、满屋狼藉的家具、空气中弥漫的酒精味,瞬间冲破了她用三年时间小心翼翼筑起的防线,将她狠狠拖回那个令人窒息的牢笼,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以为自己已经逃出来了,以为千里之遥的距离能隔绝一切,以为努力学习、积极治疗就能摆脱过去的阴影,可血缘的羁绊像一根无形的锁链,无论她逃多远,终究还是将她牢牢捆住,让她无法真正挣脱。

没过几天,林舒落正在教室里上专业课,讲台上老师的声音清晰而平稳,她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课本边角。突然,辅导员匆匆走进教室,脸色凝重地敲了敲门框,目光在教室里扫了一圈,最终落在她身上:“林舒落,你出来一下。”

她心里咯噔一下,莫名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跟着辅导员走到教学楼大厅,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撞入眼帘——父亲穿着一件皱巴巴的旧外套,领口沾着污渍,头发凌乱得像鸡窝,眼神浑浊又凶狠,布满红血丝,一看到她就像饿狼扑食般冲了上来,粗糙的手掌像铁钳一样死死抓住她的胳膊:“你这个白眼狼!家里都快塌了,你还在这儿逍遥快活!老子都快被人逼死了,你倒是过得滋润!”

那手掌的力道大得惊人,掐得她胳膊生疼,骨头像是要被捏碎,清晰的痛感顺着神经传来。周围路过的同学纷纷侧目,好奇又探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窃窃私语的议论声像潮水般涌来,“你看,那是她爸爸吗?”“看起来好凶啊,好像在吵架……”“听说她家里情况不太好……”那些话语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让她无地自容,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跟我回去!辍学打工赚钱,替我还债!不然我就闹到你毕不了业,让你在学校里抬不起头!”父亲的辱骂声越来越大,唾沫星子溅在她脸上,带着一股难闻的烟味和酒味。

辅导员连忙上前拉开他,试图缓和局面:“林先生,有话好好说,孩子还在上课,不能这样逼她……有什么困难我们可以慢慢商量。”

“我逼她?”父亲猛地推开辅导员,力道之大让辅导员踉跄了一下,他指着林舒落的鼻子,跳脚大骂,“我养她这么大,供她读书,她就该报答我!今天她不跟我走,不拿钱出来,我就死在这儿!我让你们学校也别想安宁!”

林舒落看着眼前这个面目狰狞、歇斯底里的男人,心里只剩下无尽的厌恶与绝望,连一丝波澜都没有了。她用力挣脱他的手,胳膊上留下几道深深的红痕,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不回去!我没有钱给你,也不会辍学!你别再来找我了!”

“你敢!”父亲扬手就要打过来,带着凌厉的风声。辅导员眼疾手快,及时拦住了他的胳膊,将林舒落护在身后。保安很快赶了过来,架住还在撒泼打滚、口出秽言的父亲,强行将他带离了学校。

林舒落站在原地,浑身僵硬得像一尊雕塑,胳膊上的掐痕红得刺眼,火辣辣地疼。周围的目光依旧没有散去,那些探究、同情、议论的眼神像无数根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她身上。她再也忍不住,转身冲进旁边的卫生间,锁上隔间的门,顺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上,捂住脸失声痛哭,压抑的哭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充满了无助与崩溃。

那天之后,父亲像阴魂不散的噩梦,频频出现在学校门口。他堵不到她,就给她发威胁短信,打电话辱骂她,言语污秽不堪;找不到她的人,就跑到她的宿舍楼下,对着宿舍楼大喊大叫,指名道姓地骂她不孝、白眼狼,引来无数围观的学生。林舒落的精神彻底崩溃了,她开始逃课,把自己锁在宿舍里,拉上厚厚的窗帘,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光线,不见光,也不见人,像一只受伤的小兽,蜷缩在自己的洞穴里。

抑郁症彻底爆发,比三年前最严重的时候还要可怕。她把医生开的药全都一股脑扔进了垃圾桶,拒绝吃任何东西,拒绝和任何人说话。室友急得团团转,尝试了各种方法都无济于事,最后实在没办法,想起了季怀秋——这三年里,季怀秋虽没再主动靠近过林舒落,却一直默默拜托室友多照顾她,偶尔还会旁敲侧击地询问她的近况。

季怀秋赶到宿舍楼下时,看到的就是被室友硬拉出来透气的林舒落。她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宽大的卫衣套在身上,像挂在衣架上一样晃荡,脸色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眼窝深陷,眼神空洞得像没有灵魂的木偶,曾经利落整齐的短发乱糟糟地贴在脸颊上,沾着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的湿痕,整个人透着一股破碎的、随时会熄灭的绝望。

“舒落。”季怀秋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心疼得快要窒息。他下意识地想上前,伸手想触碰她,却被林舒落猛地避开,像躲避瘟疫一样往后退了好几步,眼神里满是抗拒和惊恐。

“别碰我。”她的声音嘶哑干涩,像生锈的铁片摩擦,眼神空洞地看着他,却又像在看很远的地方,“你走,我不想见你。”

“舒落,我知道你很难受,”季怀秋停下脚步,不敢再靠近,眼底满是焦急与心疼,声音放得极柔,“你父亲的事我听说了,你别一个人扛着,我可以帮你……我已经咨询了律师,关于家暴和债务,我们可以想办法解决。”

“你帮不了我!”林舒落突然尖叫起来,眼泪汹涌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没有人能帮我!我就是个累赘,是个麻烦!我爸说得对,我就不该活着!活着就是拖累别人!”

她的情绪彻底失控,尖叫着转身就往宿舍跑,“砰”地一声锁上门,任凭季怀秋和室友在门外怎么敲门、呼喊,怎么苦口婆心地劝说,都不肯回应,门内只剩下一片死寂,偶尔传来压抑的呜咽声。

接下来的日子,季怀秋每天都来宿舍楼下,雷打不动。他会提前去食堂,买温热的小米粥和她曾经爱吃的清淡小菜,小心翼翼地装进保温盒里,拜托室友转交给她。可那些精心准备的食物,大多原封不动地被退回来。室友红着眼睛告诉他,林舒落把自己裹在被子里,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像一具没有生气的躯体,偶尔会在深夜哭到天亮,哭声压抑又绝望,让人听了心碎。

他看着宿舍楼上那扇紧闭的窗帘,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密密麻麻的痛感蔓延开来。他想冲上去破门而入,想把她从黑暗里拉出来,想抱着她告诉她一切都会好起来,可他知道,自己不能——她此刻的状态,极度抗拒外人的靠近,强行介入只会适得其反,让她更加封闭自己。

他只能默默守在宿舍楼下,从清晨到深夜,像一尊执着的雕像。看到室友提着空饭盒下来,他就立刻转身去食堂重新买;听到宿舍里传来压抑的哭声,他就站在楼下,望着那扇紧闭的窗户,心里默默陪着她,无声地分担着她的痛苦。他每天都会给她发消息,不说太多话,只是简单的一句“记得喝点水,别渴着自己”“我在楼下,你不是一个人”,哪怕从未收到过一次回复,哪怕消息永远停留在“已送达”的状态,他也从未间断。

母亲的电话又如期而至,语气依旧强硬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我听说你又在跟那个林舒落纠缠不清?季怀秋,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执迷不悟,继续跟她来往,我就冻结你的银行卡,断了你的生活费,让你在学校待不下去!”

“妈,”季怀秋的声音异常平静,没有了往日的犹豫和妥协,反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她现在很危险,随时可能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我不能不管她。如果你非要这样,那我就自己想办法赚钱,去做兼职,去接项目,不管怎样,我都不会离开她,也不会放弃她。”

挂了电话,他深深吸了口气,望着宿舍楼上那扇窗户,眼底满是决绝。这一次,他不会再退让,不会再因为母亲的控制而退缩,不会再让她一个人面对所有的黑暗。他已经联系了专业的律师,详细咨询了关于家暴的法律援助和脱离原生家庭的途径;也找到了几个靠谱的兼职和科研项目,准备尽快赚到足够的钱,帮林舒落和她母亲脱离那个可怕的家庭,给她们一个安全的容身之处。

只是此刻的林舒落,完全封闭了自己的世界。她看不到季怀秋在楼下日复一日的坚守,听不到他字里行间的担忧与牵挂,感受不到他默默付出的温柔与坚定,只是沉浸在无边的黑暗里,任由抑郁症像藤蔓一样紧紧缠绕着自己,一点点吞噬着她的意志和希望。母亲绝望的求助电话、父亲无休止的骚扰、旁人异样的指指点点,像无数根沉重的稻草,终于压垮了她这头早已不堪重负的骆驼。

宿舍里,光线昏暗,厚厚的窗帘挡住了所有的阳光。林舒落蜷缩在床角,抱着膝盖,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眼神空洞地望着冰冷的墙壁,没有任何焦点。窗外的秋风吹过香樟树,叶子沙沙作响,像是谁在低声啜泣,诉说着无尽的悲凉。她觉得自己就像一片被狂风撕扯的落叶,无依无靠,随时都会被风吹走,坠入无底的深渊,再也爬不出来。

而楼下的季怀秋,依旧站在那棵香樟树下,目光坚定地望着她的窗口,任凭秋风卷起落叶,落在他的肩头。他知道,救赎的路很长,很难,可能要付出很多代价,可能会遇到无数阻碍,但他不会放弃。他会一直等,一直守,直到把她从黑暗里拉出来,直到她重新睁开眼睛,看到阳光,看到希望,直到她重新相信,自己值得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值得拥有一份纯粹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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