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复了公主身份的赵璇,卸下戎装,换上了久违的宫装裙袄,在宫人的引导下,前往慈宁宫向太后请安。
慈宁宫依旧是她记忆中的模样,只是比往日更添了几分静谧。庭院中的寒梅已落,新叶未发,显得有些寂寥。她走在熟悉的宫道上,心情却与离家时截然不同,充满了近乡情怯的忐忑。
殿内,墨兰正坐在暖榻上,手中拿着一卷书,却并未看进去多少。秋纹低声通报:“娘娘,公主殿下回来了,在外求见。”
墨兰执书的手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颤,她放下书卷,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淡淡道:“让她进来。”
赵璇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入殿内。她看着端坐在上、面容沉静的母亲,一年来的思念、委屈、骄傲、愧疚瞬间涌上心头,鼻子一酸,快步上前,跪倒在墨兰面前,声音哽咽:“母后……不孝女宁宁,回来了……”
墨兰垂眸看着跪在眼前的女儿。她瘦了,黑了,眉眼间的稚气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经历过风霜的坚毅。那身华美的宫装穿在她身上,似乎都有些不太习惯了。
殿内一片寂静,只有赵璇低低的啜泣声。
良久,墨兰才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轻得像一片羽毛,却重重地落在赵璇心上。
“起来吧。”墨兰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地上凉。”
赵璇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母亲:“母后,您……您不骂宁宁吗?”
墨兰看着她,目光深邃,仿佛要透过她的皮囊,看清她这一年来经历的种种。“骂你?”她语气平淡,“骂你什么?骂你胆大包天,视宫规如无物?骂你让母后日夜悬心,寝食难安?还是骂你……在边关差点丢了性命?”
她每说一句,赵璇的头就垂得更低一分。
“你可知,当黑水河战报传来,提及‘石雁’负伤血战时,母后心中是何等滋味?”墨兰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可知,当你皇兄拿着你立功的奏报,跑来告诉母后,我大宋出了个少年英雄时,母后又是何等心情?”
赵璇的泪水涌得更凶,她扑到墨兰膝前,抱住母亲:“母后,宁宁知错了……宁宁让您担心了……可是……可是宁宁不后悔!宁宁想让您看看,您的女儿,不是只能依靠父兄家族的菟丝花,她也可以像男孩子一样,建功立业,守护您和皇兄打下的江山!”
墨兰感受着女儿身体的温热和那不容置疑的决心,心中那片因担忧和怒气而冰封的角落,终于开始融化。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赵璇的头发,动作有些生疏,却充满了怜爱。
“傻孩子……”墨兰的声音柔和了下来,“母后从未觉得你是菟丝花。只是……刀剑无眼,战场凶险,母后只是……怕失去你。”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表露作为一个母亲的恐惧。
赵璇抬起头,看着母亲眼中那深藏的担忧与后怕,心中充满了愧疚与感动:“母后,宁宁以后不会再让您这样担心了。宁宁向您保证!”
墨兰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知道经过战火洗礼的女儿,是真的长大了。她拉起赵璇,让她坐在自己身边,仔细端详着她的脸,手指轻轻拂过她脸颊上那道已经淡去的疤痕:“还疼吗?”
“早就不疼了。”赵璇摇摇头,抓住母亲的手,“母后,边关的将士们真的很不容易,他们……”
她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起在军中的见闻,讲述那些普通士卒的英勇与质朴,讲述顾士端如何治军严谨,如何身先士卒……她的话语中充满了激情与一种前所未有的视野。
墨兰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她看着女儿眉飞色舞的样子,心中最后那点芥蒂也烟消云散。或许,让宁宁走出去,见识更广阔的天地,对她而言,并非坏事。她的女儿,注定与众不同。
“你皇兄封你为镇北将军,你可明白他的用意?”待赵璇说完,墨兰才缓缓开口。
赵璇正色道:“宁宁明白。皇兄和母后是给了宁宁一个名正言顺参与军务的身份,也是给了天下人一个交代。宁宁绝不会辜负这份信任,定会恪尽职守,为我大宋边防尽一份力。”
墨兰满意地点点头:“你能明白就好。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要走得堂堂正正,用实绩说话,让那些质疑你的人,无话可说。”
“是!母后!”赵璇用力点头。
母女二人之间的隔阂,在这一番坦诚的交谈中,彻底冰释。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殿内,温暖而明亮。墨兰看着身边英姿飒爽的女儿,心中充满了欣慰与骄傲。她的宁宁,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片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