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大捷的封赏旨意，随着朝廷的邸报和天使的到来，传遍了朔州军营。将士们欢欣鼓舞，期待着属于自己的荣耀。
中军大帐内，气氛却有些微妙。威北侯沈玠、指挥使顾士端以及几位高级将领齐聚，听着天使宣读圣旨。
“……指挥使顾士端，临危不乱，指挥若定，力挫辽军，扬我国威，擢升为北疆行营都部署，加封靖北伯，赏金银帛缎若干……”
“……斥候营副队正石雁，勇毅果敢，洞察先机，于一线天力保粮道，于黑水河之战袭扰侧翼，阵斩敌酋，功勋卓著，特擢升为朔州军前锋营统制，授昭武校尉……”
圣旨中对“石雁”的封赏尤为厚重，从一个从七品的副队正，直接跃升为正六品的统制，并授予武散官，这在大宋军中是极为罕见的擢升。帐中诸将虽然知道“石雁”立下大功，但如此破格提拔，还是让一些人心中暗自嘀咕。
赵璇（石雁）跪在下面，心中亦是波澜起伏。这封赏，太重了。重到她几乎要承受不起。她明白，这背后定然有母后的意思，或许……还有那位已然亲政的皇兄的认可？
宣旨完毕，众将谢恩。天使又单独留下顾士端和“石雁”，传达了宫中密谕：令靖北伯顾士端即日押解重要俘虏及军功册籍返京述职；令昭武校尉石雁，随同返京，接受陛下亲自封赏。
返京！赵璇心头一跳。她终于要回去了吗？以“石雁”的身份，还是……以靖国公主的身份？
顾士端看向她，目光复杂，低声道：“该来的，总会来。”
几日后，顾士端与赵璇带着一支精干卫队，押解着几名辽军重要将领和详细的军功册籍，踏上了返回汴京的路途。越接近汴京，赵璇的心情就越发复杂。近一年的军旅生涯，风餐露宿，刀头舔血，早已将她磨练得更加坚韧，但也让她对那座繁华而束缚的皇城，产生了一丝陌生的疏离感。
抵达汴京这日，天气晴好。队伍没有张扬，从侧门悄无声息地进入京城。然而，皇帝赵珩却早已在枢密院偏殿等候。
顾士端与赵璇入内觐见。赵璇依旧是一身戎装，风尘仆仆，她低着头，尽量掩饰着自己的容貌。
“臣顾士端，参见陛下！”
“末将石雁，参见陛下！”
赵珩坐在上首，看着下方跪着的两人，目光首先落在顾士端身上，温言勉励了几句：“顾卿辛苦了，北疆之功，朕与母后都记在心里。”随即，他的目光转向了那个一直低着头的“石雁”。
“石统制，”赵珩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抬起头来。”
赵璇心中一紧，知道躲不过去了，只能慢慢抬起头。
当她的面容完全暴露在赵珩眼前时，尽管早有心理准备，赵珩还是呼吸一滞！那张脸，虽然被边关的风沙磨砺得粗糙了些，肤色也深了些，眉宇间更是多了几分不属于闺阁女子的英气与凌厉，但那五官轮廓，那眉眼，分明就是他那个“任性妄为”、离家出走的妹妹，靖国公主赵璇！
偏殿内一片死寂。侍立的宫人内侍皆屏息凝神，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顾士端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不知道年轻的皇帝会如何反应。
良久，赵珩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怒气，又有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叹：“好……好一个‘昭武校尉’！好一个‘朔州军前锋营统制’！朕的靖国公主……真是给了朕一个好大的‘惊喜’！”
赵璇知道装不下去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再次叩首，声音却带着军人的干脆：“末将……臣妹欺君罔上，私自离宫，潜入军营，甘领陛下责罚！”
“责罚？”赵珩气极反笑，“你让朕如何责罚？责罚你在一线天以五十人挡千骑？责罚你在黑水河阵斩辽军千夫长，力挽狂澜？还是责罚你为我大宋立下的这些赫赫战功？！”他每问一句，声音就提高一分，说到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赵璇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复杂到了极点：“赵璇！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死在那边！你知不知道母后……母后她……”他说不下去，想起母亲那些日夜的担忧与沉默，心中一阵酸楚。
赵璇抬起头，看着兄长通红的眼眶，心中的倔强也软化了几分，低声道：“皇兄……我……我只是不想一辈子被困在宫里，像个瓷娃娃一样。我想看看父皇打下的江山，想用自己的方式，守护它。”
赵珩看着她眼中那份历经沙场才有的坚定与真诚，所有的怒火仿佛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消散，只剩下浓浓的后怕与……一丝骄傲。他的妹妹，真的做到了。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扶起：“罢了……起来吧。”
他重新坐回座位，揉了揉眉心，似乎在消化这个巨大的“惊喜”。片刻后，他看向赵璇，神色恢复了帝王的严肃：“功是功，过是过。你立下大功，于国有利，朕不能不赏。但你欺君罔上，私自离宫，引得朝野非议，母后忧心，此过亦不能不明。”
他沉吟片刻，决断道：“靖国公主赵璇，即日起，恢复身份。其于北疆所立军功，属实，着即册封为‘镇北将军’，领朔州军前锋营统制之职，允其参议北疆军务！”赵珩顿了顿，脸色又开始不好，突然想掉了什么，微微勾起唇角说：“我知道你不喜欢做女红，你此次事情太过了，连我也不通知，所以罚你绣十副绣品，哼！”
镇北将军！这虽是非常设的荣誉称号，但大宋开国以来，从未有公主获此武职！这意味着，赵璇不仅仅是被承认了功劳，更是获得了一定的、实实在在的兵权！这是前所未有的恩典！
赵璇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皇兄，后又听到他的惩罚，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赵珩看着她，眼神深邃：“宁宁，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既然走了，就要走下去，走得漂亮！让天下人看看，我赵家的女儿，不仅能吟风弄月，更能上阵杀敌，保家卫国！但你要记住，你首先是大宋的公主，然后才是将军！言行举止，皆关乎天家颜面！”
“臣妹……领旨！谢陛下隆恩！”赵璇再次跪倒，这一次，声音带着哽咽，更多的却是激动与坚定。她终于，得到了认可！
赵珩又看向顾士端：“顾卿。”
“臣在。”
“你护卫公主有功，且战功彪炳，加封太子太保，仍领北疆行营都部署之职。日后北疆军务，公主若有建言，你需与沈侯爷慎重参详。”
“臣，遵旨！定当竭尽全力，辅佐公主，护卫北疆！”顾士端重重叩首，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更涌起无限的豪情。
看着下方并肩而跪的妹妹和未来的……妹婿？赵珩嘴角微微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或许，妹妹的这场“胡闹”，并非全是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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