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内,烛火摇曳,将盛墨兰的身影拉得悠长,投在冰冷的金砖地上。御案上,北疆的军报与朝中御史的弹劾奏章堆积如山,如同窗外沉甸甸的夜色,压得人喘不过气。
赵珩坐在下首,眉宇间带着连日处理政务的疲惫,但眼神已褪去稚嫩,多了几分沉静与决断。他刚刚批阅完一份关于漕运疏通的折子,提出的方案连墨兰都暗自点头。
“母后,”他放下朱笔,看向珠帘后依旧端正的身影,“北疆战事吃紧,耶律斜轸来势汹汹。韩相等人再次提及……和亲之议,虽被儿臣驳回,但其势未绝。”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还有刘御史那些人,揪着宁宁失踪一事,言语间多有对母后不敬……”
墨兰端起手边的温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沉静的面容。“珩儿,你如今是皇帝,如何看待此事?”她的声音透过珠帘,平稳无波。
赵珩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和亲乃懦夫之行,割肉饲虎,徒惹笑耳!我大宋将士用命,粮草充足,何须靠一女子换取安宁?至于刘御史……”他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其心可诛。国难当头,不思同心御敌,反倒攻讦内廷,动摇人心,儿臣以为,当严惩不贷!”
墨兰微微颔首,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儿子的成长比她预想的更快。“你说得对。但处置刘御史,需讲究方法。他不过是一枚棋子,背后之人,才是我等心腹之患。”她放下茶盏,指尖在案几上轻轻一点,“安郡王虽伏法,然其党羽未清,张茂则背后那‘宫里贵人’更是隐在暗处。此次风波,恐怕与他们脱不了干系。”
正说着,秋纹悄步进来,呈上一封密信:“娘娘,北疆威北侯府八百里加急。”
墨兰拆开一看,是威北侯沈玠亲笔,内容却让她眸光一凝。信中除了汇报辽军动向,还隐晦提及,军中似有流言,针对近日屡立战功的“石雁”,暗示其来历不明,恐为辽人细作。
“看来,对方是双管齐下。”墨兰将信递给赵珩,“朝堂之上攻讦本宫,边境军中构陷宁宁。真是好算计。”
赵珩看完,脸色铁青:“他们竟敢!宁宁她……”
“她既然选择了这条路,这些风雨,便需她自己承受。”墨兰打断他,语气虽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相信顾指挥使,会护她周全。眼下,我们需稳住朝局,绝不能自乱阵脚。”
她站起身,珠帘晃动,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传旨:御史刘廷,妄议宫闱,构陷太后,扰乱朝纲,着革去官职,交皇城司审问其背后指使之人。另,擢升韩章暂领御史台,整肃风纪。”
“母后,此举是否会令韩相……”赵珩有些迟疑。
墨兰淡淡道:“韩章是聪明人,他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给他权柄,亦是给他责任。明日大朝会,陛下当亲自宣布,对北疆增兵两万,由枢密院直接调度,无需再议和亲之事。态度,必须明确。”
“儿臣明白。”赵珩郑重点头。
与此同时,北疆朔州军营。
赵璇,如今的“石雁副队正”,正面临着她从军以来最大的信任危机。
白日里王莽的挑衅虽被顾士端压下,但“石雁是辽人细作”的流言却如同瘟疫般在营中悄然蔓延。她甚至在自己营帐的枕下,发现了那封栽赃的辽文密信和银元宝。
“怎么办?”同帐的、知晓她部分秘密的医官老何急得团团转,“这东西要是被搜出来,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赵璇看着那几锭刺眼的银元宝和密信,心头冰冷,却异常镇定。她拿起密信,仔细看了看,忽然冷笑一声:“字迹工整,用语规范,倒像是辽国翰林院的手笔。可惜,犯了个低级错误。”她指着其中一个词汇,“这个词,在辽文里是‘南下’的意思,但通常用于春季牧草生长时部落迁徙,耶律斜轸此次是冬季用兵,绝不会用这个词。这造假的人,学艺不精。”
老何目瞪口呆:“你……你还懂辽文?”
赵璇没有回答,只是将密信和银元宝仔细收好。“这东西,现在是我的护身符。”她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他们想玩,我就陪他们玩到底。”
是夜,顾士端秘密召见了赵璇。他看着她呈上的“证据”,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你打算怎么做?”他问,目光紧紧锁住她。
赵璇迎上他的目光,毫不退缩:“将计就计。他们不是想坐实我通敌吗?那我就给他们来个‘人赃并获’!请指挥使允许我……”
她在顾士端耳边低语几句。顾士端眉头先是一皱,随即缓缓舒展,眼中露出一丝赞赏与担忧:“太冒险了。”
“置之死地而后生。”赵璇语气坚定,“唯有如此,才能引出幕后黑手,永绝后患。而且……”她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我也想知道,到底是谁,处心积虑要置我于死地。”
顾士端看着她倔强而明亮的眼睛,知道劝阻无用。他沉默片刻,终是点了点头:“好。我会配合你。但你必须答应我,无论如何,以自己的安全为重。”
“我答应你。”赵璇郑重道。
两人目光交汇,空气中流淌着无需言说的信任与一丝难以名状的情愫。风雨欲来,他们必须携手,才能破开这重重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