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对顾士端而言,是甜蜜的煎熬与侦探工作的结合体。他几乎可以肯定“石雁”有问题,但苦于没有确凿证据,也不敢贸然戳破——万一“他”真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的同袍呢?万一吓跑了他呢?
于是,顾将军的“追求”变得更加迂回,也更加……笨拙。
他会“不经意”地把自己碗里的肉夹到“石雁”碗里,理由是“练兵消耗大,你多吃点”。赵璇看着碗里多出来的肉,再看看顾士端那严肃的、仿佛在部署作战计划的表情,只能默默吃掉,心里嘀咕指挥使最近是不是肠胃不好。
他会在校场演练时,特意走到“石雁”身边,指点“他”的骑射姿势,手臂“无意间”碰到“他”的后背或肩膀,感受那不同于寻常男子的单薄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赵璇则浑身汗毛倒竖,拼命告诉自己这是上司的亲自指导,要珍惜,要冷静!
他甚至开始留意“石雁”的社交,发现“他”除了必要的公务,几乎不与其他士卒有私下往来,尤其避免一起沐浴、如厕,更是佐证了他的猜测。
机会终于在一个雨夜来临。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打乱了行军计划,顾士端和赵璇被迫滞留在前哨的一个狭窄山洞里。外面电闪雷鸣,雨水顺着洞口灌入,寒气逼人。
赵璇穿着湿透的军服,冷得嘴唇发白,瑟瑟发抖。顾士端看着心疼,再次解下自己的披风(他似乎跟披风杠上了),不由分说地裹住她,然后顺势坐在了她身边,靠得很近。
“靠过来些,暖和。”他的声音在雷声中显得有些低沉。
赵璇僵住了,想挪开,却被顾士端的手臂不着痕迹地圈住。“指、指挥使……这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顾士端低头,借着洞口偶尔闪过的电光,紧紧盯着“他”的眼睛,那里面充满了惊慌和一种他从未在男子眼中见过的……水光?他心中的猜测几乎要破土而出,勇气也陡然倍增,“石雁,你可知我为何独独对你不同?”
赵璇心脏狂跳,脑子里一片混乱。为什么?因为她能力强?因为她……是个女的被他发现了?他要军法处置了吗?
见她只是瞪大眼睛不说话,顾士端深吸一口气,决定豁出去了。他活了二十多年,从未如此紧张过,哪怕是面对千军万马。
“石雁,”他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我顾士端,或许行事鲁莽,不解风情。但我之心意,天地可鉴。我……我心悦你。”
“轰隆——!”一道惊雷恰在此时炸响,震得山洞嗡嗡作响。
但赵璇觉得,那雷声远不及耳边这句话来得震撼。她彻底懵了,张着嘴,呆呆地看着顾士端,仿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悦……悦谁?她?石雁?一个“男人”?
顾士端看着她这副完全在状况外的样子,又是好笑又是无奈,还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释然。他俯下身,靠得更近,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一字一句地重复:“我、心、悦、你。不是对下属,不是对同袍,是男子对心爱之人的那种心悦。你……明白了吗?”
巨大的信息量终于冲垮了赵璇的神经。她不是被发现了女儿身,而是……被当成了男人表白?!指挥使他……他竟然有断袖之癖?!对象还是她?!
看着她脸上变幻莫测、最终定格为“原来如此”兼“难以置信”的复杂表情,顾士端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他几乎能百分百确定,这绝对是个姑娘!只有姑娘家听到这种话,才会是这种反应!
他低低地笑了,带着一种如释重负和恶作剧得逞般的愉悦,伸手,轻轻拂开她额前被雨水打湿的碎发,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了吗?我的……‘石队正’?”
身份被彻底戳穿,赵璇反而冷静了下来。她看着顾士端,他眼中没有了平日的冷厉,只有温柔和一种“我早就知道了”的了然。她忽然觉得,一直紧绷的弦松开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委屈和疲惫涌了上来。
她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却清晰地传入顾士端耳中:“我……我是赵璇。”
顾士端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赵……璇?
哪个赵璇?这普天之下,姓赵的虽多,但能让他立刻联想到的,只有……
他猛地松开手,像是被烫到一样,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撞在冰冷的石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瘦小、狼狈、却眼神倔强的“少年”。
当朝太后唯一的女儿,皇帝陛下唯一的胞妹,靖国公主——赵璇?!
他刚才……对着公主殿下……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顾士端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比洞外的暴雨还要冰冷刺骨。他……他这不仅仅是“断袖”的问题了,这是亵渎皇室,是大不敬!是足以抄家灭族的大罪!
“殿……殿下……”他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几乎发不出声,膝盖一软,就要跪下。
赵璇却一把拉住了他,她的手冰凉,却很有力。她看着他瞬间惨白的脸色和眼中的惊恐,忽然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心酸。
“顾指挥使,”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现在知道怕了?刚才表白的时候,胆子不是挺大的吗?”
顾士端:“……” (内心:我现在只想找块豆腐撞死!或者被雷劈死也行!)
看着他这副魂飞魄散的样子,赵璇叹了口气,无奈道:“好了,别跪了。这里没有公主,只有斥候营副队正石雁。你……你刚才说的话,我就当没听见。”
“不行!”顾士端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完他自己都愣住了。
赵璇也愣住了:“……什么不行?”
顾士端看着她,混乱的脑子在极度的震惊和恐惧中,竟然奇异地捋清了一条线。她是公主,这很可怕。但他心悦她,这是事实。而且,她似乎……并没有立刻把他拖出去砍了的意思?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虽然声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殿下,臣……臣刚才所言,句句出自肺腑。臣不知殿下身份时,便已倾心。如今知晓,此心……依然未改。”
这下轮到赵璇不知所措了。她看着顾士端,这个刚才还被吓得面无人色的男人,转眼间又恢复了那种执拗的劲头。他……他是认真的?
“你……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赵璇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我是公主!”
“臣知道。”顾士端目光灼灼,“臣亦知道,此举大逆不道。但心意既已表明,便再无收回之理。臣愿承担一切后果,只求殿下……给臣一个机会。”
山洞外,暴雨依旧倾盆。山洞内,气氛却诡异地变得暧昧而僵持。一个刚经历了身份暴露的震惊,一个刚从“断袖”惊魂中缓过神来,却都固执地不肯退让。
赵璇看着顾士端那双深邃眼眸中毫不掩饰的情意和决绝,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她忽然发现,抛开那层身份,这个男人……好像并不讨厌。
“你……”她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无力地叹了口气,“你先起来。这事……以后再说。”
这含糊的回应,在顾士端听来,却如同天籁。没有立刻拒绝,就是有希望!
“是!殿下!”他立刻应道,声音中带着劫后余生般的喜悦,乖乖站了起来,但目光依旧黏在赵璇身上,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
赵璇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扭过头去,耳根却悄悄红了。
得,这下不仅身份暴露了,好像还莫名其妙地……多了个追求者?还是个以为自己是断袖、结果发现是直男、追求对象还是公主的、脑子可能有点问题的将军?
赵璇望着洞外连绵的雨幕,只觉得自己的北疆从军路,真是越来越离谱了。
小剧场
顾士端(严肃脸):“所以,殿下当初那些‘打呼噜、磨牙、说梦话’……”
赵璇(恼羞成怒):“闭嘴!那是战术欺骗!”
顾士端(恍然大悟,点头):“殿下深谋远虑,臣佩服。”
(内心:可爱,想……打住!不能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