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的一个下午,窗外小雪初霁,阳光透过云层,在未央宫的窗棂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墨兰正在偏殿查阅礼部重新呈上来的山陵用度清单,赵珩在一旁习字,赵琛则摆弄着一个精巧的鲁班锁。
忽然,秋纹步履匆匆地进来,神色凝重,手中捧着一封插着羽毛的密信。
“太后娘娘,陛下,”秋纹低声道,“北疆八百里加急,威北侯府呈送的密报。”
威北侯府?墨兰眸光一凝。自顾书蓉嫁入沈家,威北侯府与京城,尤其是与宫中的联系,便多了一层不易察觉的微妙。她接过密信,迅速拆开火漆封缄。
信是威北侯世子,也就是顾书蓉的夫君沈玠亲笔所写,字迹劲瘦,语气简洁而紧迫。信中提及,近来北疆边境异动频繁,辽国几个部落似乎在有意识地集结,虽未有大举进攻的迹象,但小股骑兵骚扰边境哨所、劫掠商队的事件明显增多。更值得注意的是,沈玠在边境巡防时,隐约察觉到似乎有内地的商人,在暗中向关外输送一些违禁的物资,种类不详,但行迹可疑。他怀疑,朝中或许有人与境外势力勾结,图谋不轨。此事关系重大,他未敢声张,特密报于朝廷。
墨兰看完,将密信轻轻放在案几上,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
“母后,北疆出了何事?”赵珩放下笔,关切地问道。赵琛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好奇地望过来。
墨兰将信递给赵珩:“陛下看看吧。”
赵珩仔细阅毕,眉头紧锁:“辽人蠢蠢欲动?还有内奸?”他到底是少年心性,遇到这等军国大事,难免有些紧张。
“阿琛,你也看看。”墨兰对次子道。
赵琛接过信,飞快地看了一遍,那双酷似墨兰的凤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母后,大哥,这输送的违禁物资,会不会和军械有关?我前些日子看兵部旧的案卷,前朝就有过类似的事情……”
墨兰赞许地看了次子一眼,这孩子于这些旁门左道(在她看来,格物机巧也属此类)上的敏锐,有时确实能带来意想不到的视角。
“琛儿所虑,不无道理。”墨兰缓缓道,“北疆安稳,关乎国本。先帝在时,对此便从未松懈。如今新朝初立,难免有宵小之辈,以为有机可乘。”
她沉吟片刻,对赵珩道:“陛下,此事你以为该如何?”
赵珩思考了一下,道:“威北侯府忠心可鉴,既已密报,当立即派人暗中查探,核实情况。同时,应密令北疆诸军,加强戒备,以防不测。”
“嗯,”墨兰点头,“派谁去查探合适?此事需机密,且需得力干员,既要懂军务,又要心思缜密。”
赵珩想了想,朝中大将,目标太大,容易打草惊蛇。文官……似乎又不太懂得边境军务。
这时,墨兰似乎不经意地提了一句:“顾指挥使(顾士端)在北疆历练数年,对边境情形应是最为了解,且是自家人,堪当此任。”
赵珩眼睛一亮:“母后说的是!顾卿确是合适人选!”
墨兰又道:“此外,可让枢密院暗中调整部分靠近边境的驻军布防,做出常规换防的态势,实则增强关键地区的兵力。至于朝中可能存在的内应……”她冷笑一声,“狐狸尾巴,总会露出来的。陛下可借清查先帝末年几桩旧案之名,让皇城司暗中留意与北边有往来、且近来行为异常的官员。”
一条条指令清晰明确,既有明面的防备,也有暗中的调查,更有引蛇出洞的谋划。赵珩听得连连点头,心中对母后的手腕更是佩服。
“儿臣这就去召见枢密使和皇城司都指挥使。”赵珩起身,准备去安排。
“去吧。”墨兰颔首,“记住,动静要小,决策要快。”
赵珩匆匆离去。赵琛凑到墨兰身边,小声道:“母后,要不要儿臣也帮忙想想,那些辽人可能会要什么违禁物事?说不定能从工部的存档里找到线索?”
墨兰看着儿子跃跃欲试的脸,难得地没有斥责他不务正业,只是淡淡道:“可。但记住,不得外传,不得擅自行动。”
“儿臣明白!”赵琛兴奋地应下,也跑了出去。
殿内恢复了安静。墨兰走到窗边,望着北方灰蒙蒙的天空。边境不宁,朝中暗流涌动,这新朝的第一道考验,来得比她预想的还要快一些。
顾士端……她想起那个选择远走边关的宁远侯次子,如今也要成为她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了。还有那隐藏在幕后的“内应”,会是谁呢?是依旧不甘心的宗室余孽?还是……某些看她这个太后临朝,心中不服的朝臣?
她轻轻握紧了袖中的玉佩,眼神冰冷而锐利。不管是谁,想要动摇她和她儿子的江山,都得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