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内，烛火通明。盛墨兰——如今的皇后娘娘，正听着秋纹低声禀报宁远侯府的近况。当听到明兰已开始为年已十七的顾书蓉相看人家时，她执杯的手微微一顿，凤眸中闪过一丝了然与算计。
“哦？她倒是‘尽心’。”墨兰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以盛明兰的性子，即便不喜蓉姐儿，为了她自个儿贤良的名声，想必也会‘精心’挑选，无非是些门第相当、或是有求于侯府、盛家的寻常官宦子弟罢了。”她放下茶盏，指尖轻轻敲击着紫檀木的桌面，发出规律的嗒嗒声。
她了解顾书蓉。那个孩子，像极了陷入绝境的幼兽，看似安静，眼底却藏着不屈的火焰和隐忍的恨意。这份恨意，源于秋娘，最终指向了盛明兰。墨兰乐见其成，甚至不介意在关键时刻，给这把火添上一把柴。
“秋纹，”墨兰的声音在寂静的殿内显得格外清晰，“你去，想办法让朱姨娘‘偶然’得到一份名册。”
秋纹立刻躬身：“请娘娘示下。”
“将朝中近年来颇有才名、家世清白、前程尚可，且尚未婚配的年轻官员，整理一份详尽的资料。”墨兰缓缓道，眼中闪烁着精光，“重点是，那些并非只看重门第、或许更重本人品性能力的青年才俊。家世嘛，不必顶尖，但需得是清流或有实权的人家。把他们的出身、官职、性情风评、家中人员构成，都查清楚了，务必详实。”
“娘娘的意思是……将此名册，交给蓉小姐？”秋纹立刻明白了主子的意图。
“不错。”墨兰颔首，“让她自己看，自己选。告诉她，这是本宫念在……同是盛家女的份上，给她的一份‘嫁妆’。至于怎么让名单上的人心甘情愿地求娶她一个侯府庶女，那是她自己的本事。本宫不会出面，也不会帮她。”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难得的、近乎冷酷的清醒，吩咐道：“你让人传话时，记得提点她一句：女子嫁人，如同第二次投胎。真心换真心，若连真心都不愿交付，或是顾忌她庶女身份、心中存了勉强不甘的男子，不要也罢。否则，日后千错万错，都只会是女子的错。 本宫能说的，仅止于此。她的造化，在她自己手里。”
这番话，与其说是提醒，不如说是墨兰基于自身两世经历，对婚姻本质的一种冰冷总结。她不会像那些虚伪的卫道士般教导蓉姐儿一味顺从，而是点出了婚姻中利益与情感交织的残酷现实。她给了蓉姐儿一个跳出明兰掌控、自主选择的机会，但也将最艰难的部分——如何赢得一个值得托付之人的真心——抛给了蓉姐儿自己。这既是恩赐，也是考验。
秋纹心领神会，立刻去安排。不过两日，一份用工整小楷誊写、内容详尽的青年才俊名册，便通过隐秘的渠道，送到了宁远侯府西院朱姨娘的手中。附带的，只有一句模糊的、仿佛来自宫中心善老嬷嬷的“提醒”。
朱姨娘拿到名册，先是惊疑不定，待细细翻看后，心中顿时狂喜！这名册上的人选，无论是品貌、才学还是家世前景，都比明兰目前透露出的那些选择要好上不止一筹！她立刻明白了这份名册的价值和来源——除了宫中那位，还有谁能有如此能量和动机？
她不敢声张，寻了个由头，悄悄将顾书蓉叫到自己房中，屏退左右，将名册塞到她手里，压低声音道：“我的儿，这可是天大的机缘！你仔细瞧瞧，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这可是……上头给你的体面！”她指了指皇宫的方向，眼中满是激动与期盼。
顾书蓉握着那本还带着墨香的册子，指尖微微颤抖。她打开一看，一个个名字，一行行清晰的介绍，仿佛在她面前打开了一扇通往不同世界的窗。她看到有高门出身、凭科举晋身的翰林院编修，有家风严谨、父母开明的武将世家子弟，也有书香门第、自身好学的国子监生……这些人，是她作为侯府庶女，在明兰的安排下，几乎不可能接触到的选择。
她的心剧烈地跳动着。有了这份名册，她就不再是完全被动地等待嫡母的“施舍”。她可以暗中观察，可以衡量比较，甚至可以……想办法为自己争取。
“姨娘，”她抬起头，看向朱姨娘，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这份心意，书蓉领了。只是……此事还需保密，万不可让正院那边知晓。”
“我晓得，我晓得！”朱姨娘连连点头，“你只管放心去看，去挑！若有合心意的，告诉姨娘，姨娘……姨娘再想办法帮你打听打听细节。”她虽不知具体如何操作，但有了目标，总好过像无头苍蝇一样。
顾书蓉做了一会儿，拿着名册回到自己的小院，心潮久久难以平静。她将自己关在房内，就着烛光，将名册上的每一个名字，每一行介绍，都反复看了数遍。
墨兰让人传来的那句话，更是如同警钟，在她耳边回荡。
“真心换真心……”
“不甘愿娶她为妻的男子不要也罢……”
“千错万错都只会是女子的错……”
这些话，犀利而残忍，却剥开了婚姻华美的外衣，直指内核。她想起秋娘的隐忍与泪水，想起自己身为庶女的无奈，想起这侯府中无处不在的算计与冷漠。她不要重蹈秋娘的覆辙，也不要像两位母亲那样，一生都困在争斗与不甘里。
她想要一个尊重她、至少不因她出身而轻视她的夫君。想要一个或许不显赫，但能让她安稳度日、不必时刻提防算计的家庭。
这份名册，是武器，也是希望。
她知道前路艰难。如何“偶遇”，如何展示自己而不失矜持，如何判断对方品性是否如资料所言，如何让对方在众多选择中看到并真心愿意求娶她这个侯府庶女……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但这终究是她自己的路，是她可以稍微掌控方向的一次机会。
她铺开纸笔，开始根据名册上的信息，结合自己平日从父兄、仆役口中听来的朝野轶事，默默分析、比较，在心中勾勒着那些素未谋面之人的形象。烛光映照着她专注而坚定的侧脸，那双总是带着冷意的眸子里，第一次燃起了属于她自己的、名为“谋划”的火焰。
墨兰在宫中，听着秋纹回报名册已顺利送到顾书蓉手中，并未多言，只淡淡一笑。
她已播下了种子。是长成依附于她的藤蔓，还是开出截然不同的花，抑或是中途夭折……都看顾书蓉自己的造化了。
而这份源于后宫之主的“善意”，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将在宁远侯府本就暗潮汹涌的水面上，激起怎样的涟漪，尚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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