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民区的锈味是刻在骨血里的。
单面人蜷在废金属堆的阴影里，指尖抠着臂弯处裸露的机械管线——那是双面人捡回她时，随手给半残的躯体焊上的便宜货，电流窜过神经时会带来麻痒的刺痛。远处霓虹灯牌在酸雨里模糊成一片猩红，像极了三天前被她抢了钱袋的富商溅在墙面上的血。
“‘劫富辱豪’的单面人，今天倒是蔫了。”
戏谑的声音裹着烟味砸下来，双面人踩在废铁上的靴跟碾得铁皮咯吱响。他指尖转着枚镀银硬币，眼尾那道疤在暗光里像条蜷着的蛇：“女帝的人刚砸了咱们的窝，说要‘收编可用的狗’。”
单面人嗤笑一声，把脸埋进膝盖：“你要去当狗？”
“不当狗，就得死。”双面人的声音冷得像冻住的机油，“但你不一样——你是我教出来的，该有点‘价值’。”
第二天黎明，单面人站在了女帝的旗舰甲板上。风裹着星际尘埃刮过她的机械义眼，镜片反光里，双面人正对着女帝躬身行礼，那道疤顺着脖颈弯出谄媚的弧度。她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双面人的那天，这个男人蹲在贫民区的垃圾山旁，往她干裂的嘴唇里灌了半瓶劣质酒：“以后跟着我，抢够了钱，把这破地方烧成灰。”
那时他眼里的野气，和现在跪在金阶上的模样，像两块碎掉的镜片，拼不出完整的人。
女帝的命令是在三天后下达的。
“贫民区那群老鼠又闹起来了，带你的人去‘清场’。”女官把光刃扔在单面人脚边，靴尖碾着她的机械脚踝，“记住，活口不要留——脏东西，就该烂在下水道里。”
单面人攥着光刃的指节泛白。她想起七岁那年，是贫民区的老妇人把仅有的黑面包掰了半块给她；想起十五岁被星盗打断肋骨时，是拾荒的少年把她拖进废船底藏了三天。而现在，她要亲手把那些锈迹里的温度，烧成灰烬。
行动队抵达贫民区时，雨刚停。单面人走在队伍最前面，机械义眼扫过熟悉的巷口——老妇人常坐的石墩空着，少年藏过她的废船底，此刻正冒着焦烟。
“队长，那边有活口！”
队员的叫嚷刺破死寂。单面人抬眼，看见三个裹着破布的孩子缩在废金属堆后，最大的那个正把妹妹往自己身后藏，像极了当年的她。
光刃的嗡鸣在掌心震开时，单面人突然动了。
机械臂的力道是双面人亲手调的，一拳砸在队员后颈上时，骨骼碎裂的脆响混着爆炸声炸开——她早就在行动箱里装了贫民区捡来的旧炸药。火光裹着锈味翻涌上来，单面人扯过孩子的手往废船底跑，身后是队员的惨叫和警报的尖啸。
“姐姐……你是好人吗？”最小的女孩抓着她的衣角，声音发颤。
单面人低头看她沾着泥污的脸，突然想起双面人说过的话：“咱们不是好人，是劫道的——但劫的是该劫的，给的是该给的。”
她把身上所有的信用点塞进女孩口袋，转身往火光里走：“不是。”
只是，不想让这锈迹里的星火，灭得太早。
再睁眼时，鼻尖是消毒水的味道。
“醒了？”
警长的声音带着烟嗓的沙哑，他把一杯温水放在床头柜上，指节上的旧伤还缠着绷带：“在贫民区捡到你时，你那机械臂都快炸飞了——医生说，再晚半分钟，神经接驳处就得废。”
单面人动了动手指，机械臂的管线换了新的，电流窜过的刺痛淡了很多。她偏头看窗外，飞船的舷窗映着星海，和贫民区的霓虹灯牌，是完全不同的光。
“为什么救我？”她问。
警长把烟按在烟灰缸里，火星溅起又熄灭：“女帝的人追杀你，你又护着贫民区的孩子——这理由够不够？”
单面人没说话。她想起双面人说“不当狗就得死”时的眼神，想起女帝金阶上晃眼的光，突然觉得这飞船里的消毒水味，比贫民区的锈味，要干净一点。
飞船的规矩比女帝的旗舰多十倍。
单面人第一次出任务时，因为擅自修改了导航路线（她选了条能绕到贫民区空投物资的航道），被警长在舰桥骂了半小时。但骂完，警长又扔给她一个新的物资箱：“下次改路线，提前说一声——我好多装两箱营养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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