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作新营的建设如火如荼。
那片曾经的荒地，如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天一个样。
三千名青州兵日夜劳作，无数的木料石材像流水一样运进去，然后变成高大的炉墙和厂房。
这一切，都需要钱，需要人，需要粮食。
曹操军中的资源，正以一个惊人的速度，向这个无底洞倾斜。
终于，有人坐不住了。
这天，曹操正在帅帐中与荀彧商议屯田政务。
帐帘被猛的掀开。
夏侯惇一身甲胄，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他脸上带着一股压不住的火气。
“主公！”
夏侯惇的声音像炸雷，震的桌案上的竹简都跳了一下。
“末将有事不明，请主公解惑！”
曹操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荀彧则起身，微微一笑。
“元让将军何事如此焦急？”
夏侯惇根本不看荀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曹操。
“主公，我军中新募的兵，尚缺甲胄。一线将士的环首刀，砍了几个敌人就卷了刃。可我们的大量钱粮，却都填进了那个劳什子的匠作营！”
“我今天去看了，那根本不是工坊，是座小城！光是修墙的兵，就够编两个整营了！”
他越说火气越大，拳头捏的咯咯作响。
“主公，我们是仗刀子打天下的，不是靠铁匠！把钱粮发给弟兄们，末将愿为先锋，为主公取了那徐州！”
“而不是把资源耗费在这种看不到响动的地方！”
夏侯惇的话，简单直接。
也说出了不少曹氏和夏侯氏将领的心声。
他们是跟着曹操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信奉的是刀与血，是实打实的战功。
曹铮那个新营，在他们看来，太过虚无缥缈。
曹操放下手中的笔，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
帐内的气氛有些凝重。
他知道夏侯惇是直性子，说的也是实情。
军中确实有怨言。
如果不处理好，会影响军心。
“元让说的，有道理。”
曹操缓缓开口。
“钱粮是用在了刀刃上，还是打了水漂，是该有个说法。”
他对着帐外喊了一声。
“来人，去请子脩过来。”
不多时，曹铮就到了。
他刚从工地上下来，身上还带着一股尘土和汗水的味道。
一进帐，他就感觉到了气氛不对。
曹操将夏侯惇的疑虑，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
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丝毫偏袒。
夏侯惇听着，胸膛挺的更高了，他自认句句在理。
曹铮听完，却笑了。
他对夏侯惇拱了拱手。
“元让将军为军心计，为将士们着想，铮深感佩服。”
夏侯惇一愣，他准备好了一肚子辩论的话，却被这一句堵了回去。
只听曹铮继续说道。
“将军的疑虑，很有道理。匠作营花了这么多钱粮，如果造出来的东西还是老样子，那确实是我曹铮的罪过。”
“言语无用，不如，我们让事实说话。”
曹铮的目光转向曹操，眼神明亮。
“主公，新营旁正好建了一座演武场。铮恳请主公移步，观一场演武。”
“我愿从军中挑选二十名精锐，分为两队。”
“一队，使用军中制式兵甲。”
“另一队，使用我匠作营新出的第一批兵刃。”
“孰优孰劣，一战便知。”
夏侯惇闻言，眉头一挑，战意上来了。
“好！”
“兵，我来挑！我亲自挑二十个身手最好的弟兄，保证不偏不倚！”
“若是你的新刀不堪一击，你这匠作营，就该关门！”
曹操看着自信满满的曹铮，又看了看斗志昂扬的夏侯惇，敲击桌案的手指停下了。
他站起身，大笑。
“好！吾也想看看，我这千里驹的炼钢之法，究竟有何神奇之处！”
“传令下去，所有在营将官，一并前往演武场观礼！”
半个时辰后。
匠作营旁新建的演武场，已经人山人海。
高台上，曹操居中而坐。
夏侯惇，夏侯渊，曹仁，曹洪，李典，乐进，典韦等一众大将，分列左右。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场下。
场中，二十名士兵已经列队站好。
他们都是夏侯惇亲自从麾下挑选的百战精锐，个个身手矫健，杀气腾M。
“子脩，人已备好，你的刀呢？”
夏侯惇沉声问道。
曹铮拍了拍手。
几个匠作营的工匠，抬着一个木箱走了上来。
箱子打开。
十把崭新的环首刀，静静的躺在麻布上。
刀身笔直，在阳光下，闪烁着一种近乎幽蓝的冷光。
和旁边另一队士兵手里，略显灰暗的制式军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是……”
夏侯渊忍不住凑近了看。
“好重的铁腥气，好冷的锋刃！”
曹铮拿起一把，递给一名士兵。
“除了刀，还有这个。”
他又从箱子里拿出十面小巧的盾牌。
盾牌是木制的，但边缘包裹着一圈薄薄的铁皮，左侧还有一个臂环，可以直接套在小臂上。
这是新式臂盾。
它比大盾轻便，不影响右手挥刀，又能有效护住要害。
很快，十名士兵装备完毕。
左臂持盾，右手持刀。
只是站姿，就比对面只持一把刀的同伴，多了几分攻守兼备的沉稳。
夏侯惇的脸色，已经有些微妙的变化。
作为沙场宿将，他一眼就看出了臂盾的实战价值。
但他还是嘴硬。
“花里胡哨，战场之上，还是要看谁的刀快！”
高台上，曹操挥下了令旗。
“演武开始！”
“杀！”
两队士兵，几乎同时发出一声爆喝，猛的冲向对方。
转瞬间，两道人流就狠狠撞在了一起。
“铛！”
第一声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响起。
一名使用新刀的士兵，与对手的军刀狠狠对砍。
火星四溅。
然后，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那把制式的军刀，从中间应声断裂！
半截刀刃旋转着飞了出去，插在远处的泥地里。
持断刀的士兵，愣在原地，满脸的难以置信。
而他的对手，则毫不犹豫，用木制的刀背，轻轻在他脖子上一搭。
“你死了。”
高台上，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将领，全都下意识的站了起来，身体前倾，死死盯着场内。
这只是一个开始。
“铛！” “咔嚓！”
“铛！” “铛！”
清脆的刀刃断裂声，在场中接二连三的响起。
装备新刀的士兵，根本不屑于格挡闪避。
他们直接用最蛮横的方式，用自己手中的刀，去硬碰对方的刀。
结果毫无悬念。
那些军中制式的百炼钢刀，在新式钢铁面前，脆弱的如同木棍。
不是被砍出巨大的缺口，就是被直接一刀两断。
而新刀的刀刃上，连一个白点都没有。
战况，呈现出一面倒的屠杀。
一名老兵经验丰富，见兵器不行，立刻改变策略，想要以伤换命。
他避开对方的刀锋，一刀捅向对方的胸口。
可对方只是左臂一横。
“砰！”
臂盾稳稳的挡住了这一刀。
不等老兵变招，持盾士兵的右手顺势一挥。
刀光闪过，点在了老兵的喉咙上。
又一个“阵亡”。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战斗结束了。
装备制式军刀的十名士兵，全部“阵亡”。
他们的武器，不是断了，就是卷了刃，没有一把是完好的。
而装备新刀和臂盾的十名士兵，毫发无损，甚至连大气都没怎么喘。
全场一片死寂。
那些观战的将士们，看着满地的断刀，喉咙发干。
高台上的将军们，也是一脸震撼，说不出话来。
夏侯惇快步走下高台，冲进场内。
他捡起一把断裂的军刀，又拿起一把崭新的环首刀。
他双手握住新刀，用尽全身力气，想把它拗弯。
刀身只是微微变形，一松手，又瞬间弹回笔直。
坚韧无比。
他又用刀锋，轻轻在自己的铠甲上划了一下。
“嘶啦——”
一道清晰的划痕，出现在坚固的铁甲上。
夏侯惇的手，停在了半空。
他猛的抬起头，看向同样走过来的曹铮，眼神里是火山爆发一样的狂热。
“这……这是什么刀？”
他的声音都在发颤。
“主公，末将……末将刚才说错了！”
夏侯惇转身，对着高台上的曹操“扑通”一声，单膝跪地。
“匠作营不是无底洞！是我们的神兵坊啊！”
“主公！给我一千柄！不！给我三千柄这样的刀！再配上臂盾！”
他激动的满脸通红，指着远方。
“末将愿立军令状，一个月内，为主公踏平徐州，生擒刘备！”
这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让周围的将领都回过神来。
他们也瞬间明白了这新式兵器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他们的士兵，在战场上将拥有碾压性的优势。
曹洪一把抢过夏侯惇手里的新刀，摸着那冰冷的刀锋，爱不释手。
“元让！你休想独吞！主公，给我，给我五百柄就行！我带兵去把汝南给端了！”
典韦更是瓮声瓮气的挤过来，眼睛放光。
“主公，这刀好，结实！”
曹操看着台下为了几把刀争得面红耳赤的爱将们，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笑声穿透云霄。
他走到曹铮身边，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目光里，满是赞许和欣慰。
“好！好一个子脩！”
“吾的千里驹，果然没让吾失望！”
曹铮微微一笑，看着眼前这火爆的一幕，心中尘埃落定。
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质疑他对匠作营的投入了。
一个新的时代，一扇通往钢铁洪流的大门，正在他手中，缓缓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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