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送暖,吹绿了陈留城外的原野。
距离匠作新营一号高炉流淌出第一股钢水,已经过去一个多月。
这段时间,整个新营都沉浸在一种狂热的氛围中。
新出炉的钢材源源不断,经过锻造和淬火,变成了一柄柄锋利的环首刀,一件件坚固的甲片。
曹操每天都要亲自去看上一眼,看着仓库里堆积起来的兵甲,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然而,曹铮却把大部分精力,从烟熏火燎的匠作营,转移到了田间地头。
这日,曹操处理完公务,在府中却找不到曹铮。
“子脩人呢?”
一旁的典韦瓮声瓮气的回答。
“回主公,曹大人又去城外的田庄了。”
“又去了?”
曹操有些意外。
在他看来,兵甲之事才是重中之重,那些泥地里的庄稼,有专门的屯田官负责就够了。
“走,去看看。”
曹操来了兴致,带着典韦和一队亲卫,便策马出了城。
城外向东十里,大片的田野映入眼帘。
与往日所见的荒芜不同,这里的土地被整治的井井有条,像一块巨大的绿色棋盘。
一道道笔直的水渠纵横交错,将田地分割成整齐的方块。
数不清的农夫正在田间劳作。
他们之中,有放下武器的青州兵,也有拖家带口的流民。
但他们脸上没有麻木和绝望,反而带着一种踏实的干劲。
因为在这里,只要肯出力,就能分到粮食,就能活下去。
曹操勒住马,看着这番景象,心中微动。
这就是曹铮规划的屯田区。
他一眼就看到了田埂上那个熟悉的身影。
曹铮正卷着裤腿,站在一块水田里,手里抓着一把青翠的禾苗,和一个老农说着什么。
他的样子,和那些在工地上指挥若定的“神仙子弟”判若两人,更像一个地地道道的地主家少爷。
“主公。”
负责此地屯田的官吏任峻快步迎了上来,脸上满是喜色。
曹操翻身下马,指着田里的曹铮,笑骂道。
“他这是魔怔了?放着钢刀大炮不管,跑来和泥腿子混在一起。”
任峻连忙解释。
“主公有所不知,这些田能有今日之景,全赖曹大人。”
“哦?说来听听。”
任峻引着曹操,走到一块田地旁。
那里并排挖着几个大坑,里面填满了黑乎乎的东西,散发着一股奇怪却并不刺鼻的味道。
“此为何物?”曹操皱眉。
“回主公,此乃‘堆肥’。是曹大人教的法子。”
任峻兴奋的说。
“将人畜粪便,厨余烂叶,尽数投入坑中,覆土封存。数月之后,便成上好肥料。比之前用的草木灰,肥力强了不知多少。”
他指向不远处的两块田。
“主公请看。那边两块地,种的是同一批麦种,播种时日也一样。”
曹操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块田里的麦苗,长的稀疏泛黄。
而另一块用了“堆肥”的田,麦苗却又高又壮,绿的逼人眼睛,风一吹,如同绿色的波浪。
两相对比,高下立判。
饶是曹操,也看呆了。
“仅是肥料之差,竟有如此天壤之别?”
“正是。”
任峻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按曹大人的法子,秋收之时,亩产至少能多三成!这多出来的粮食,足够我们再多养活五万兵马!”
五万兵马。
这四个字,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曹操心上。
他戎马半生,太清楚粮食意味着什么了。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多少次大战,不是输在战阵,而是输在粮道。
他终于明白,曹铮为何对这些田地如此上心。
此时,曹铮也看到了曹操,从田里走了上来,满脚是泥。
“主公怎么来了?”
曹操看着他狼狈的样子,非但没有责怪,反而大步上前,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子脩,吾今日才知,你的胸中,不仅藏着百万兵甲,更装着天下万民的饭碗。”
他指着那片绿油油的麦田,感慨万千。
“有了这些粮食,我们的根基,才算真正稳了。”
曹铮笑了笑,擦掉脸上的汗珠。
“主公,这只是开始。”
他的目光望向远方,眼神明亮。
“有粮,匠作营的炉火才能烧得更旺。有粮,我们才能供养一支完全脱产的精锐之师。有粮,我们才能吸引天下流民,人丁兴旺。”
“袁绍坐拥四州之地,兵多将广,可他治下,世家林立,百姓困苦。”
“我们,不仅要在兵器上胜过他,更要在这田地里,彻底胜过他。”
“等到天下饥荒,百姓流离失所之时,唯我兖州仓廪俱实,百姓安居。到那时,天下之心,会向着谁,不言而喻。”
一番话,说的曹操心潮澎湃。
他仿佛已经看到,无数百姓拖家带口,从河北,从徐州,从四面八方涌入他的地盘。
这些人,将成为他最忠实的兵源,最勤恳的劳力。
他再看向眼前的田野,那一片片绿色的禾苗,仿佛都变成了未来大魏帝国的基石。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混合着泥土的芬芳和禾苗的清香。
“好。好一个‘田地里胜过他’。”
曹操紧紧握住曹铮的手。
“屯田之事,吾便全权交予你了。”
“钱粮人手,但凡所需,皆无不允。”
“吾要这兖州的每一寸土地,都长出能喂饱我们虎狼之师的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