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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花谢期

生来悲剧

曙蓂城最深处的医疗静室,空气凝滞得如同水银。并非寻常的消毒水味,而是高阶治愈术挥散后的草木清冽与能量净化后的微灼气息交织,压过了若有若无的血腥。柔和的照明符文将房间映照得纤毫毕现,却驱不散弥漫在每个人眉宇间的沉重。

蜀刚刚结束了一个阶段的治疗,海蓝色的短发被汗水浸湿,贴在额角。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双手依然虚按在治疗台上。

粤安静地躺在那里,脸色苍白如纸,但胸膛的起伏已趋于平稳,宝蓝色的眼眸紧闭,陷入深度的修复性沉睡。他肩胛处那几道深可见骨、边缘泛着诡异灰色的伤口,在蜀精纯的生命能量与湘加持的纯净光辉共同作用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愈合,与他本身纯度极高的金系能量协同驱逐着顽固的虫族侵蚀能量。

湘站在一旁,周身散发着温润的乳白色光晕,不仅加速着粤的恢复,更将静室内每一寸空间都净化得如同琉璃。然而,他那海蓝色的眼眸却不时掠过房间角落,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忧虑。

桂静默地靠坐在离治疗台最远的墙边阴影里,低垂着头,潭绿色的长发失去了往日流水般的光泽,几缕黏在汗湿的颈侧。

他换上了干净的衣物,但高领的作战服也无法完全遮掩住从他右眼窝处蔓延出来的、蛛网般的浅灰色纹路,那纹路正以一种缓慢却坚定的速度,向他苍白的脸颊和太阳穴爬伸。

他左臂无力地垂在身侧,右手则紧紧按着右眼——那里覆盖着厚厚的纱布,边缘渗出暗沉的、混合着药物与不详能量的血渍。

他极力收敛着周身气息,试图将自己融入背景,但体内两股同源却剧烈冲突的祖虫能量,正如同冰锥与烙铁,在他经脉中疯狂冲撞、侵蚀着他原本温和的水木眷属,带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楚与冰冷的麻木。

更让他心神剧震的是,一种对生命能量的本能排斥感,以及对某种特定气息的原始恐惧,正不受控制地从心底滋生。

静室的门被无声推开,京和沪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们显然是处理完紧急军务后立刻赶来的。

京的金色短发一丝不苟,赤色的瞳孔如同淬火的琉璃,先是锐利地扫过治疗台上的粤,确认其生命体征稳定后,目光便如探照灯般,瞬间锁定了角落里的桂,那目光中带着审视与一种近乎实质性的压迫。

沪的动作更直接,朱黄色的眼眸如同鹰隼,掠过粤之后,便一步踏入室内,强大的金系气场如同出鞘的利剑,带着凛冽的锋芒,径直朝着桂的方向压去。

而几乎在沪踏入室内、气场散开的瞬间——

“唔……!”

桂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他闷哼一声,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猛地抬起头,那仅存的、桂绿色的左眼中,无法抑制地爆发出一种混合了极致恐惧、警惕乃至一丝狰狞的凶光——那是低阶虫族面对天敌般的纯粹金系时,源自生命本源的血脉压制!

这反应快如闪电,强烈得根本无法掩饰。

京的赤瞳骤然收缩成危险的针尖!沪的脚步瞬间顿住,朱黄色的眼眸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厉色!两人周身原本内敛的金系能量,因这突如其来的刺激,几乎是不受控制地轰然爆发!一时间,静室内仿佛有无数无形的锋刃出鞘,空气发出细微的撕裂声,整个房间的温度都骤然下降!

“桂!”京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怎么回事?!”

沪更是直接上前一步,朱黄色的瞳孔死死盯住桂右眼纱布下蔓延的灰纹,声音如同寒铁交击:

“你身上是什么?!你接触了什么脏东西?!”

他的第一反应并非关切,而是极度戒备与质疑,右手甚至下意识地虚握,纯粹的金系能量开始在他掌心凝聚,随时可能发出雷霆一击。

桂此刻散发出的气息,与虫族高度相似,且明显对金系产生了剧烈排斥,这在他们看来,是极度危险的信号!他们的首要职责是清除一切威胁,尤其是可能对粤、对曙蓂城乃至对整个防线产生的威胁!

“沪!京!冷静!”

蜀厉声喝道,一个箭步挡在了桂与京沪之间,翠绿色的生命光华与湘瞬间加强的纯净光晕交织成一面柔和的壁垒,勉强隔绝了那凌厉的金系威压。

“事情还没弄清楚!”

桂在这股强大的金系威压下,整个人蜷缩起来,左眼紧闭,身体剧烈颤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嗬嗬声,那灰色的纹路仿佛受到了刺激,蔓延的速度似乎都快了一分!他看起来痛苦不堪,几乎要窒息。

“弄清楚?”

沪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目光如刀般刮过桂,

“蜀!你看不见吗?他对我们的反应!还有他脸上那东西!这分明是深度感染的征兆!粤刚才就和他在一起,谁知道粤的伤是不是也是……”

“沪!”

蜀打断他,语气坚决,

“粤的伤是纯粹的祖虫攻击造成,我已经仔细检查过,没有发现二次感染的迹象!当务之急是稳住桂的情况,查明感染源和程度!而不是贸然刺激他!”

京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能量,赤色的眼眸依旧冰冷地锁定着桂,但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丝,转向蜀:

“蜀,你检查过了?结论是什么?”

他的关注点立刻回到了最核心的问题上:风险评估。桂的状态,已经超出了普通伤员的范畴,涉及到了最危险的“感染”。

蜀沉重地点了点头,目光扫过京、沪,最后落在痛苦挣扎的桂身上,声音带着医者的凝重与一丝痛心:

“我刚要说明。桂的右眼伤势极重,眼球彻底损毁。但最麻烦的不是这个……而是伤口残留的祖虫本源能量,以及……正在发生的深度能量侵蚀。”

他指向桂脸上的灰纹,

“这东西具有活性,在缓慢蔓延,并且……强烈排斥我的治愈能量。”

听到“排斥治愈能量”这几个字,京和沪的脸色更加难看。这是高度异化的标志。

就在这时,桂似乎稍稍从剧烈的应激反应中缓过一口气,他艰难地抬起头,左眼中充满了痛苦、挣扎,但更多的是一种认命般的疲惫与决绝。他声音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

“不用……查了……”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迎着京和沪那锐利如刀的目光,苦涩却清晰地坦白:

“我……我杀了那只祖虫……但…被它的血和本源污染了右眼……为了暂时压制侵蚀……我……我吞了它的晶核……未经净化……”

静室内,死一般的寂静。

“你……吞了祖虫晶核?!”

沪失声重复,朱黄色的眼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暴怒!

“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那是剧毒!是诅咒!你会变成什么怪物?!你……” 他想到了粤,想到了桂刚才对金系的剧烈反应,一股寒意从脊椎窜起。

京的拳头猛地握紧,指节发白,赤色的瞳孔中翻涌着惊涛骇浪。他比沪想得更远,桂的坦白,坐实了最坏的猜测。

一个吞噬了祖虫晶核、深度感染的启明星,其不可控性与危险性,甚至可能超过一只真正的祖虫!

尤其是,他还拥有水木双系这种兼具强大续航与控场能力的眷属……

“为什么?”

京的声音冷得能冻结空气,他上前一步,目光如炬,逼视着桂,

“你是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吗?年你明明知道你这样的行为不仅会害死自己,更可能危及粤,危及整个平归边区甚至更多城区的安全!”

他的质问,直接指向了最核心的责任与大局。他没有问桂的感受,只问后果与责任。

桂的左眼中闪过一丝剧烈的痛楚,他闭上眼,复又睁开,里面只剩下一片荒芜的平静:

“……当时……它要杀阿粤……我……没有……别的选择……”

他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绝望。他隐瞒,不是因为惜命或畏惧责任,而是因为清楚坦白后的结局。但事已至此,他不会再做无谓的挣扎。

“没有选择?”

沪几乎要怒极反笑,

“那你现在就是最大的隐患!你必须立刻被控制起来!”

他周身金系能量再次躁动,显然认为桂的状态极度危险,必须立即采取强制措施,但具体如何控制,他一时也没有成熟的方案,全凭本能反应。

“沪!冷静!”

蜀再次出声,他看向京和沪,眼神前所未有的严肃,

“京,沪,现在不是追责的时候!桂哥的感染程度极深,情况极不稳定,我们以前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总之当务之急,是立刻将桂哥转移到绝对安全的地方进行隔离,并第一时间上报大当家!如何处置,必须由大当家定夺!在命令下达之前,我们必须确保桂哥处于我们的监控之下,防止情况进一步恶化或……出现不可控的变故。”

蜀的提议是基于现状最理性的判断,但并非引用某个既定程序。

京沉默了片刻,赤色的眼眸中光芒闪烁,快速权衡利弊。他认同蜀的判断,必须隔离并上报。他看向医疗静室最深处那扇坚固的、通常用于封锁危险实验样本或极度不稳定异能造物的合金门,做出了决断,

“好。先将桂转移到最深处的隔离室。沪,你和我亲自看守门口。蜀,湘,你们继续负责粤的恢复,并严密监控桂的生命体征。在大当家的命令到达之前,不许任何人接近隔离室,包括……”

他目光扫过治疗台上的粤,

“……包括他他。立刻执行。”

最后四个字,斩钉截铁,是基于职责的临机决断。

桂闻言,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最终,却只是更深地低下头,哑声道:

“……我接受。”

蜀沉重地叹了口气,上前一步,指尖泛起柔和的绿光,并非治愈,而是凝聚成一道道充满生机的符文锁链,轻柔却坚定地缠绕上桂的手腕、脚踝。这是他能想到的、既能限制行动又能监控状态的方式。

桂没有反抗,任由锁链加身。他被蜀和京一左一右“护送”着,步履蹒跚地走向那扇厚重的合金大门。

沉重的门扉在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轰隆”声,彻底隔绝了内外。静室内,只剩下依旧昏迷的粤,以及面色无比凝重的湘。

沪站在紧闭的隔离门前,朱黄色的眼眸中厉色未消,他转向蜀,语气冰冷:

“在他彻底虫族化之前,必须处理掉。否则,后患无穷。”

蜀没有回答,只是默默走到治疗台边,继续守护着粤,海蓝色的眼眸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沉重。湘的光明之力依旧笼罩着静室,却仿佛再也无法驱散那弥漫在每个人心头的、源自同胞异化的刺骨寒意。

而在那绝对寂静的隔离囚室内,桂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右眼的剧痛与体内的冰冷能量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着他的意志。

但比肉体痛苦更甚的,是那被彻底隔绝的孤独,以及即将失去守护资格、甚至可能成为威胁的绝望。他对粤那份已然变质、却再也无法宣之于口的爱意,在这无尽的黑暗中,如同风中残烛,摇曳欲熄。

感染的阴影,已从伤口蔓延至灵魂,将曾经的守护者,推向了命运的悬崖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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