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孩儿是踩着风火轮冲进来的——字面意思。
诊所的门被“砰”地撞开，一道赤红的影子裹着热浪翻滚而入，在撞上档案架前堪堪刹住。风火轮在木地板上擦出两道焦黑的印子，火星四溅。
墨渊抬手一挥，溅向古籍区的火星在空中凝固，化作几点橙红的光斑，缓缓消散。
“此地禁火。”他声音温和，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红孩儿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他看起来约莫人类孩童七八岁模样，头顶扎着两个冲天鬏，颈戴金项圈，腰系红绸带。但那双眼睛——那不是孩子的眼睛，是燃烧了三百年的火焰凝成的瞳。
“我找大夫。”他说，声音脆生生的，却透着一股别扭的倨傲，“观音让我来的。”
沈凌霜从诊疗区走出来，手里还拿着半卷刚归档的病例。她看了红孩儿一眼，又看了看地上那两道焦痕。
“踩灭火，再说话。”
红孩儿撇撇嘴，但还是跺了跺脚。风火轮的光焰倏地熄灭，变成两个普通的金圈挂在他脚踝上。没了火焰包裹，他显得矮小了些，甚至有些单薄。
“坐。”沈凌霜指了指诊疗椅，自己先坐下。
红孩儿没坐椅子。他盘腿直接坐在了地板上，背挺得笔直，像在打坐，又像在赌气。
“菩萨说我心有业障，要找个凡间大夫瞧瞧。”他开口，语气里满是不服，“我有什么业障？我三百年前就皈依了，如今是善财童子，日日听经诵佛，还要怎样？”
沈凌霜没接话。她的“能量视觉”里，眼前这个“童子”周身缠绕的能量极其矛盾：表层是温和的金色佛光，那是三百年修行积累的功德；但核心处，一团暗红色的、暴烈的妖火从未真正熄灭，只是被强行压制、扭曲，正在缓慢地灼烧他自己。
“你头疼？”她问。
红孩儿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你右手无意识地按了三次太阳穴，每次持续约两秒。”沈凌霜说，“频率固定，是习惯性动作。为什么头疼？”
红孩儿沉默了一会儿，手指从太阳穴上放下来，攥成拳头。
“……念经的时候疼。”他最终承认，声音低了些，“特别是念到‘清净’、‘无我’、‘放下’这些词的时候。脑子里像有根针在扎。”
“什么时候开始的？”
“五十年前。”红孩儿说，“我修成了第一重罗汉果，菩萨赐我金箍——就是现在这个。”他指了指颈上的金项圈，“戴上那天，头就不疼了。可五十年来，疼得越来越频繁。”
沈凌霜看向那金项圈。在能量视觉中，它正释放着源源不断的清凉能量，试图浇灭核心那团妖火。但妖火反而烧得更旺了，像在反抗。
“你梦见过火焰山吗？”她问。
红孩儿的瞳孔猛然收缩。他盯着沈凌霜，嘴唇抿得发白。
“……你怎么知道？”
“猜的。”沈凌霜起身，走到墙边那面能映照患者回响的镜面前，“来，看看这个。”
镜子亮起，但映出的不是诊疗室，也不是红孩儿此刻的模样。镜中是翻滚的岩浆，喷涌的地火，一座燃烧了三百年不熄的山。山巅上，一个小小的身影坐在那里，托着腮，看着下方无数小妖跪拜。
那是三百年前的红孩儿，圣婴大王。
镜中的他笑得肆意张扬，抬手间火焰如龙，整个山头都是他的领土。他的眼睛明亮如炬，没有半分犹豫或疼痛。
镜子画面一转。
云雾缭绕的紫竹林，红孩儿——现在该叫善财童子了——穿着素净的童子服，垂手侍立在观音身侧。他低着头，表情恭顺，手指却在袖中死死掐着自己掌心。
画面再转。
深夜，童子寮房里。红孩儿蜷缩在床上，额头全是冷汗。他梦见自己又回到了火焰山，但山在崩塌，火在熄灭，那些跪拜的小妖一个个化作青烟消散。他在梦里大喊：“别走！”却发不出声音。
镜面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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