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再来时，周身都浸着长白山的雪气。
他肩头还有未化的积雪，指节冻得发青，却紧紧攥着一本浸水的笔记。笔记封皮上，“吴邪”二字被水洇开，像泪痕。
“我在青铜门后找到的。”
他将笔记放在诊疗台上，动作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笔记自动摊开，露出密密麻麻的字迹——每一页都在写他。
“小哥今日又忘了我。”
“这是他第七次从我身边走过。”
“没关系，我记得就好。”
沈凌霜注意到张起灵腕间的青铜铃铛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根红绳，绳上系着三枚铜钱——正是当年吴邪常戴的那串。
心镜映出笔记上的字迹，那些墨迹突然活了过来，在虚空中重组成一幅幅画面：
年轻的吴邪趴在书桌前熬夜记录，困得点头时，墨迹在纸上拖出长痕；中年的吴邪对着满墙照片整理线索，照片里全是同一个人不同时期的模样；老年的吴邪坐在青铜门前，一笔一画地写：“今日雪大，不知他冷不冷。”
张起灵的指尖抚过那些虚影，千年不变的淡漠终于彻底崩塌。
“原来他......”声音哽在喉间，“一直在做我的记忆。”
镜中画面突变。青铜门开启的瞬间，年轻的吴邪拼命想抓住离去的身影，却只扯下一截衣角。此后十年，他就靠着那截衣角，走遍所有他们曾经到过的地方。
“我在每个墓穴都留了记号。”张起灵忽然说，“怕他找不到我。”
铃铛声毫无预兆地响起——来自那串铜钱。每响一声，就有一段记忆苏醒：
吴邪在蛇沼为他挡下致命一击；
吴邪在雪山脱下手套暖他冻僵的手；
吴邪在雷城替他承受诅咒的反噬......
“他想替我忘记。”张起灵按住心口，青铜纹路灼热发烫，“这些太痛的事，他都抢着记住。”
诊所的灯光忽明忽暗，心镜中的吴邪渐渐透明——记忆的重量正在吞噬他的生命。
“停下。”张起灵突然对心镜说，“够了。”
他扯断腕间红绳，铜钱散落一地。每一枚都在地上滚出深深的刻痕——那是他百年来的心路轨迹，每一道都指向同一个方向。
墨渊拾起一枚铜钱，眸光微动：
“他以心为契，替你承痛百年。”
铜钱在掌心化作飞灰，灰烬中浮现出最后的画面：吴邪站在青铜门前，笑着对他挥手：“小哥，这次换我等你。”
张起灵单膝跪地，破碎的呜咽终于溢出喉咙。那些被封印千年的泪水，混着铜钱的锈迹，在地上汇成小小的水洼。
雨又下了起来，敲打着诊所的窗。在水洼的倒影里，他看见吴邪就站在身后，还是年轻时的模样，伸手想扶他起来。
“小哥，”倒影中的吴邪说，“我们回家。”
张起灵缓缓抬头，诊所里空无一人，只有雨声如诉。
他拾起地上的笔记，轻轻合上。封底的角落里，有一行新添的小字：
“但这一次，我想他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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