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再临诊所时,正值破晓。
晨光透过窗棂,在他肩头镀了层淡金。他仍穿着那件深蓝连帽衫,但襟前别了枚小小的青铜铃铛——铃舌已重新缀上,随着他的步履发出细碎清音。
他没有坐下,只将一块布满刻痕的青铜片放在案上。那些刻痕深浅不一,最新的一道还泛着金属光泽。
“昨夜刻的。”他指尖轻抚过那道新痕,“在长白山巅。”
沈凌霜凝目看去,青铜片上密密麻麻刻着同一组坐标——北纬41°59'44",东经128°05'05",正是云顶天宫的位置。最早的字迹已被岁月磨得圆润,最新的却仍带着刻刀留下的锐气。
“每想起一次,就刻一次。”张起灵抬起眼眸,那双古井般的瞳孔里,终于映进了晨光,“怕再忘记。”
心镜无声亮起。镜中不再是记忆碎片,而是一棵巨大的青铜树——每片树叶都是一段记忆,每道年轮都是一个十年。树干上深深浅浅全是刻痕,与案上青铜片如出一辙。
“吴邪……”他念出这个名字时,铃铛轻轻作响,“在树顶。”
镜头上移,青铜树顶端坐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小心擦拭着一枚青铜铃铛。他的动作很慢,眼神却依然清亮,仿佛透过铃铛能看到谁的身影。
“他说要等我到最后一刻。”
张起灵从怀中取出一本泛黄的笔记,纸页脆薄如蝉翼。笔记摊开,满纸都是同一个名字的涂鸦——时而工整,时而潦草,仿佛执笔人从少年写到暮年。
“第九十七本。”他轻声道,“我找齐了。”
铃铛声忽然变得急促。心镜中的青铜树开始落叶,每一片叶子在坠落时都化作光点,汇成一条光的河流。老年的吴邪站在河边,笑着对他伸出手。
“小哥,”镜中的吴邪说,“这次换我先走。”
张起灵猛地握紧青铜片,锋利边缘割破掌心。血滴落在笔记上,竟让那些褪色的字迹重新清晰——
“今日雪大,望君添衣。”
“青铜门开在即,盼归。”
“若重逢,不必相认,见君安好便足矣。”
墨渊悄然现身,指尖拂过染血的纸页:
“他以百年寿数,为你铺就归途。”
诊所里忽然飘起细雪,那是从心镜中漫出的长白风雪。雪片落在张起灵肩头,却不再冰冷,反而带着阳光的温度。
他低头看着掌心伤口,鲜血在青铜片上蜿蜒出新的轨迹——不再是坐标,而是一行小字:
“回家。”
铃铛应声而碎,碎片化作青烟散去。心镜中的青铜树轰然倒塌,树顶的吴邪在光影中渐渐淡去,最后留给他一个温暖的笑。
张起灵缓缓起身,将染血的青铜片郑重收起。晨光正好落在他微扬的唇角,千年风霜在这一刻化作浅浅笑纹。
门外,长白山的雪光映亮天际。有风铃声响自远方,清脆,欢快,像是故人久别重逢的问候。
他推门离去时,背影依旧挺拔如松,却不再孤寂。每一步都踏在光河之上,向着那个等待了百年的归处。
沈凌霜望着他消失在晨光中,轻轻合上病例:
“至此,执念已解。”
案上,那本染血的笔记无风自动,最后一页缓缓浮现新墨:
“幸得重逢,不负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