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飞雪时,东方不败立在黑木崖的断崖边。
他依旧穿着那身红衣,袖口却不再绣着繁复的金线。崖边的老梅开了新花,细雪落在梅枝上,也落在他未绾的墨发间。
“童大哥,”他对着空茫的云海轻声道,“我来看你了。”
没有带酒,没有带琴,没有带棋,只掌心握着一截枯梅——是当年童百熊亲手为他折下的那枝,如今已枯成深褐色。
心镜在虚空中无声显现。镜中不再是血色的过往,而是童百熊在梅树下练剑的身影。青衫翻飞间,他总是小心避开那些花枝,生怕惊落一瓣梅花。
“你说梅有傲骨,不该被凡尘所染。”东方不败指尖轻触枯梅,几十年的执念在这一刻化作一声轻叹,“可我偏要这天地都染上我的颜色。”
他忽然抬手,枯梅在掌心化作飞灰。随风扬起的尘埃里,有点点金芒闪烁——那是他这些年来,绣进每一件衣裳、每一幅绣品里的内力精华。
金芒如萤火,在雪空中织出一幅新的画卷:不再是江山万里,也不是血梅泣露,而是一片宁静的梅林。林中有两个模糊的身影,一个红衣舞剑,一个青衫抚琴。
“这些年,我绣过九百九十九幅你的模样。”东方不败望着空中的幻象,“有的在笑,有的在怒,有的在哭……却始终绣不出你最后看我的眼神。”
幻象中的青衫人回过头来——没有怨恨,没有恐惧,只有深重的悲哀与一丝未散的牵挂。
东方不败踉跄一步,袖中突然滑出半截断箭。箭身黝黑,正是当年童百熊为他挡下的那一支。
“其实我一直知道……”他抚过箭身上的裂痕,“你从未背叛过我。”
心镜应声碎裂,化作万千光点融入雪中。那些光点落在地上,竟生出嫩绿的新芽——是梅树的幼苗,在雪地里倔强地舒展。
东方不败俯身,小心捧起一株幼苗。红衣曳地,在雪地上铺开如血色的莲,却不再让人觉得刺目。
“童大哥,我不绣了。”
他将幼苗轻轻栽在崖边,以内力催动。幼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枝展叶,转眼已开出三朵白梅——一朵含苞,一朵盛放,一朵半谢。
“这人间……”他望着在风雪中摇曳的梅枝,终于露出一个释然的笑,“终究比绣出来的好看。”
雪越下越大,渐渐覆盖了来时的足迹。那袭红衣在雪中渐行渐远,最终化作天地间一点朱砂。
在他离去的地方,一株新梅静静绽放。花蕊间,有点点金芒闪烁,像是谁的泪,又像是谁未说出口的祝福。
墨渊的身影在崖边显现,指尖轻触梅枝:
“他终于学会,把执念种成风景。”
梅香幽幽,随着风雪飘向云海深处。在那不可见的彼岸,仿佛有人轻轻“嗯”了一声,带着三十年未有的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