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不败再来时,已是七日之后。
他立在诊所门外,没有撑伞,任凭细雨将红衣浸成暗色。手中捧着一件叠得齐整的青衫,针脚细密地绣着红梅——正是童百熊生前常穿的式样。
“我绣了七天七夜。”
他的声音像是被雨水泡过,带着挥之不去的倦意。指尖密密麻麻全是针孔,旧伤叠着新伤。
沈凌霜注意到,那青衫的领口处,金线绣着一个小小的“童”字,与之前江山图上的针法如出一辙。
心镜无声亮起。镜中不再是回忆的片段,而是东方不败独坐绣房的景象——烛火通明,他执针的手稳如磐石,可每落一针,眉心便蹙紧一分。金线在布料上游走,绣出的红梅却朵朵带血。
“我总在想……”东方不败轻抚青衫上的一处补丁,“若是当年,没有练那武功……”
镜中画面随之一变。仍是黑木崖的书房,童百熊捧着《葵花宝典》的抄本,眉头深锁:“东方兄弟,这武功邪性太重……”
而年轻的东方不败一把夺过抄本,眼中闪着狂热的光:“童大哥,待我神功大成,这天下再无你我敌手!”
“我那时不懂,”镜外的东方不败闭上眼,“他担心的从来不是敌手。”
雨声渐密,敲在窗棂上如同碎玉。
他突然展开青衫,露出心口位置绣的一行小字——
“兄弟同心”
金线绣成的字迹微微凸起,像是某种封印。可仔细看去,那“心”字缺了一点,空荡荡的针眼如同泣血的泪痕。
“最后一针,我下不去手。”
他忽然并指如刀,竟是要用内力逼出心头血补全那一点。金线骤亮,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绣房景象在心镜中剧烈晃动。
“值得吗?”沈凌霜的声音穿透金光,“用余生绣一件永远不会被穿起的衣裳?”
金光应声而碎。
东方不败踉跄后退,那件青衫飘落在地。心镜中的绣房寸寸崩塌,无数绣线如毒蛇般反噬,将他紧紧缠绕。
“那你告诉我……”他单膝跪地,鲜血从唇角渗出,“该如何赎罪?”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青衫上洇开深色的痕迹。那件耗尽心血绣成的衣裳,此刻像极了当年的血衣。
沈凌霜俯身拾起青衫,指尖轻触那个残缺的“心”字:
“他若在世,可愿见你这般作践自己?”
东方不败猛地抬头。
心镜中忽然映出童百熊的身影——不是血泊中的惨状,而是很多年前,他笑着将一件新裁的青衫递给少年东方:“兄弟,试试合不合身。”
镜外的东方不败怔怔伸手,却只触到冰凉的镜面。
“童……大哥……”
他伏在镜前,肩头微微颤动。三十年来第一次,褪去所有锋芒,像个迷路的孩子。
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破云而出,照见那件青衫上未完成的心字——缺的那一点,恰好映着一抹月光,恍若泪痕初干。
东方不败缓缓起身,拾起青衫轻轻一抖。
无数金线应声而落,那行“兄弟同心”的字迹随风消散,唯剩月光静静流淌在衣料上,温柔如故人的抚慰。
“原来……”他望着空无一字的衣襟,“放下比绣补更难。”
他将青衫仔细叠好,置于案上。推门离去时,背影挺直如初,只是那袭红衣在月下淡了几分戾气,多了些许从容。
墨渊自暗处现身,指尖拂过空白的衣襟:
“他终于明白,有些伤口不需要缝合,只需要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