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镜之中，画面悠悠晃动，像是谁的手指拨弄着水面的倒影。没有预想中的风雷激荡，也没有刀光剑影的厮杀，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春日庭院。海棠花开得正盛，花瓣纷纷扬扬洒落，宛若一场柔软的细雨。青衫书生坐在花雨之下，指尖拨弄着琴弦，琴音清越，却又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温柔。
东方不败站在心镜前，手中绣花针颤了一颤，发出细微的“嗡”声。
“童大哥……”
他低低唤了一声，尾音几乎被风吹散。那双素来凌厉如刀的目光，此刻却像浸了水一般，柔和了几分。
镜中书生抬起头，眉眼含笑：“东方兄弟，来听我新谱的曲子。”
声音温和，如溪水潺潺淌过石间。
记忆翻涌上来，如同潮水吞没沙滩。那是很久以前的黑木崖，他也还穿着男装，童百熊还喊他一声“兄弟”，那时候的日子简单，仿佛连月色都比现在更亮一些。
“后来呢？”沈凌霜的声音轻飘飘地落下来，像一片羽毛拂过耳际。
东方不败垂下眼眸，长睫覆住眼底的情绪，淡淡道：“后来我练了葵花宝典，他叫我教主。”
话音刚落，绣花针悄然滑过指尖，“嗤”地刺破皮肤，一滴血珠缓缓渗出，在灯光下泛着微弱的红光。而他似乎毫无所觉，只是盯着心镜中抚琴的身影，眼中浮现一丝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治疗室里空气沉寂，血腥气弥散开来，与他衣袖间散发的冷冽梅香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诡谲又令人窒息的氛围。
墨渊悄无声息地现身，将一盏安神茶放在茶几上，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东方不败看都没看，目光依然黏在心镜上：“我知道他背叛了我。他看杨莲亭的眼神，就像当年看我。”
沈凌霜挑了挑眉，声音低缓：“那你为何不动手？”
“舍不得。”这三个字从唇边逸出，轻得如同一声叹息，却让满室灯火骤然摇曳，影子歪斜成怪异的形状。
他忽然抬起手，在虚空之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随着动作落下，无数银丝寸寸断裂，发出细微的“嚓嚓”声。唯有那根金色的丝线，牢牢系在他的心口，无法扯断。
“这根线，我试过很多次。”他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声音沙哑，“每次都下不去手。”
沈凌霜眯起眼睛，注意到那根金线的尽头竟连着两个模糊的影像——一个是童百熊的虚影，另一个则是一个身着女装的身影，面容模糊，但姿态婀娜，隐约透着几分熟悉。
“有意思。”沈凌霜喃喃自语，“你在为自己惋惜。”
东方不败猛地抬头，目光中闪过一丝惊愕，随即化作深深的阴郁。
“你惋惜的不是童百熊，而是那个能与他称兄道友的自己。”沈凌霜的声音不疾不徐，语气却似针尖一般直刺要害，“现在的你，连与他并肩的资格都没有了。”
绣花针“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清脆的声响在安静的房间里炸开。
东方不败低头看着那断成两截的针，眼神复杂难辨，片刻后，他忽然笑了。笑声由轻到重，最后竟成了阵阵低哑的嘶笑。
“是啊……”他喃喃道，“我气他背叛，更气自己连质问的立场都没有。”
他弯腰捡起断针，鲜血顺着指尖流下，染在红衣之上，晕开深暗的痕迹。
“这身红衣……”他伸手轻抚袖口，嗓音低得像是在诉说一个遥远的梦，“原本是想穿给他看的。”
窗外月光渐浓，银辉洒落在窗棂上，星星点点，忽明忽灭。
东方不败站起身，手掌合拢，断针在他掌心化作细碎的粉末，簌簌落下，像一场微型的雪崩。
“今日到此为止。”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转身时，红衣随风翻飞，如蝶翅拍动夜风。
“明日……”他在门口停下脚步，顿了顿，嗓音略显沙哑，“我带件东西来。”
门合上的一瞬，最后一根烛火轻轻跳动了一下，随即归于黑暗。
墨渊从阴影中缓步走出，眉宇间带着思索：“这个病人，比想象中复杂。”
沈凌霜蹲下身，手指捏起地上残留的一小段金线，仔细端详。她轻叹一声，低声说道：
“每个说自己看破红尘的人，心里都藏着最深的执念。”
月光透过窗户洒进空旷的诊疗室，地板上的金线碎片微微泛着幽光，仿佛在等待谁来重新拾起，续接断开的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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