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再次出现在诊所时,状态比上次更加萎靡。眼下的乌青浓重,嘴角那惯常的笑容几乎挂不住,周身缠绕的怨气也显得有气无力,像是燃烧过后的灰烬。
他没有像上次那样故作轻松,只是沉默地坐在那里,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陈情笛身上的刻痕。
“睡不着?”沈凌霜开门见山。她能清晰地“看到”,代表“失眠”和“噩梦”的灰黑色能量像藤蔓一样紧紧缠绕着他的头部。
魏无羡扯了扯嘴角,一个失败的笑:“闭上眼就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不如醒着。”他试图用满不在乎的语气,但那声音里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出卖了他。
“是莲花坞,还是乱葬岗?”沈凌霜直接点破。
魏无羡的身体猛地一僵,抠弄笛子的动作停下了。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被冒犯的怒意,但更多的是一种无所遁形的狼狈。
“有区别吗?”他声音干涩,“反正都是地狱。”
“有。”沈凌霜的语气不容置疑,“一个是你失去的家,一个是你被迫蜕变的坟。两者的痛苦根源不同,需要处理的方式也不同。”
她站起身,走到房间中央,那里不知何时浮现出一片模糊的、如同水幕般的影像。“今天,我们不逃避。我们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看清楚。”
水幕上开始荡漾,隐约浮现出亭台楼阁、碧水荷花的景象——那是未被摧毁前的莲花坞。
魏无羡的眼神瞬间被吸引,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怀念和巨大的痛苦。他下意识地向前倾身,仿佛想触摸那虚幻的景象。
“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沈凌霜问。
“……师姐……在叫我吃饭。”魏无羡的声音很轻,带着梦呓般的恍惚,“江澄那小子,肯定又因为练剑输给我在生闷气……江叔叔……虞夫人……”他的声音哽住了,影像也随之波动,温暖的色调开始被血色浸染,火光冲天而起!
“不!”魏无羡低吼一声,猛地闭上眼,周身怨气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动,试图驱散那令他心碎的景象。
“看着它!”沈凌霜的声音陡然严厉,如同鞭子抽在他试图退缩的意识上,“这就是你失去的!承认它!感受它!你只有真正面对这份失去的痛苦,而不是用怨气把它包裹起来,才有可能跨越它!”
魏无羡剧烈地喘息着,被迫睁眼看着水幕中家园焚毁、亲人惨死的画面。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这一次,不再是无声的崩溃,而是发出了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压抑到极致的呜咽。那巨大的悲伤和无力感,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撕裂。
沈凌霜没有喊停,任由他被这迟来了太久的哀恸彻底淹没。她小心地引导着水幕中的景象,不让其完全被黑暗吞噬,始终保留着一丝属于过去温暖的微光。
良久,魏无羡的哭声才渐渐平息,只剩下脱力后的微微颤抖。水幕上的景象也稳定下来,定格在了一片荒芜、死寂、只有怨魂哀嚎的黑色山岗——乱葬岗。
“这里呢?”沈凌霜的声音放缓了些,“这里又是什么?”
魏无羡看着那片代表着他人生最黑暗三个月的地方,眼中充满了厌恶、恐惧,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扭曲的“归属感”。
“是……活下来的地方。”他沙哑地说,“也是……变成怪物的地方。”
在这里,他失去了作为“魏无羡”的最后一点天真,被迫与死亡和怨魂为伍,创造了鬼道,也彻底走上了离经叛道、不容于世的路。
“你利用它活了下来,它也塑造了现在的你。”沈凌霜冷静地分析,“你恨它,也依赖它。这份矛盾,也是你痛苦的来源之一。”
她指着水幕中那些嘶嚎的怨魂:“它们是你的力量,也是你的枷锁。你驾驭它们,也被它们影响着心智。你想彻底摆脱它们,又害怕失去这身自保和……报复的力量。”
魏无羡沉默着,无法反驳。沈凌霜的每一句话,都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剖开他层层包裹的内心,将那些连他自己都不愿细想的矛盾,血淋淋地摊开在阳光下。
“我没有选择了……”他喃喃道,带着一丝绝望。
“你一直都有选择。”沈凌霜打断他,“只是你被痛苦和怨恨蒙蔽了眼睛。选择如何使用你的力量,选择如何看待你的过去,选择……要不要试着,在怨气之外,找回一点属于‘魏无羡’自己的东西。”
她挥手散去了水幕,诊所恢复原状。
魏无羡瘫在椅子上,像是经历了一场大战,浑身被冷汗浸透,精神疲惫到了极点,但那双总是带着癫狂或死寂的眼睛里,却前所未有地……清醒。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看着萦绕其上的黑红色怨气,第一次不再仅仅视其为武器或诅咒,而是开始思考沈凌霜的话——驾驭,而非被驾驭。
“下一次,”沈凌霜看着他,“我们谈谈,如何给你的怨气,套上‘缰绳’。”
魏无羡抬起头,看向她,眼神复杂,最终,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病人魏无羡:深度直面核心创伤,情绪得到部分释放,对自身力量与处境产生初步理性思考。】
【愿力+120。(深度情绪宣泄与认知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