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所的灯光柔和,却清晰地映照出魏无羡身上的每一缕黑红色怨气。它们如同有生命的毒蛇,缠绕着他,嘶嘶作响。他坐在那里,嘴角挂着玩世不恭的笑,眼神却像两口枯井,深不见底。
沈凌霜没有靠近,只是在对面坐下。她没有寒暄,直接开口,声音平稳得像一条直线:“魏无羡,你身上的怨气,快要把你拖垮了。”
魏无羡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扯得更开,带着夸张的弧度:“哎哟,这位……仙子?眼光不错嘛。不过这点小玩意,还奈何不了我。”他挥了挥手,仿佛在驱赶苍蝇,周身的怨气却因此更加躁动。
“它们在吞噬你的理智,扭曲你的感知。”沈凌霜不受干扰,继续陈述事实,目光锐利地穿透他故作轻松的表象,“你笑得越大声,心里的空洞就越大。”
魏无羡不笑了。他盯着沈凌霜,眼神变得危险:“你懂什么?”
“我懂痛苦。”沈凌霜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我懂被无法承受的记忆反复折磨的感觉。我懂用笑容和不在乎来掩盖一切,直到自己也分不清真假。”
她的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他厚厚的外壳。魏无羡沉默下来,周身躁动的怨气也奇异地平息了一些。他不再看她,低头看着自己布满细小伤痕和陈年污迹的手。
“说说看,”沈凌霜引导道,“这些怨气,最开始是从哪里来的?不是指你修炼之后,而是……最初的那一道伤口。”
魏无羡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最初的那道伤口……是莲花坞冲天的火光?是江叔叔和虞夫人倒下的身影?是看着熟悉的家园变成修罗场,自己却无能为力的那个瞬间?
他张了张嘴,想用插科打诨糊弄过去,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那些被他刻意深埋、用怨气和疯狂掩盖的记忆,此刻在这个安静得过分、仿佛能看穿一切的女人面前,有了翻涌而出的迹象。
“……都死了。”他声音沙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看着我长大的人……对我好的人……因为我……”他猛地闭上眼,后面的话被咽了回去,化作一声压抑的喘息。强烈的自责和内疚如同岩浆,在他体内奔涌,又被强行压下,转化为更浓稠的怨气。
“你认为是你的错?”沈凌霜捕捉到了他未竟的话语和那瞬间崩溃的情绪。
“难道不是吗?!”魏无羡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之前的伪装彻底剥落,露出了底下血淋淋的创伤,“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我非要强出头,如果不是我……莲花坞怎么会……”他激动得语无伦次,黑红色的怨气再次失控般暴涨,几乎要充满整个房间!
沈凌霜能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几乎凝成实质的痛苦和绝望。她没有后退,反而迎着那狂暴的能量场,声音清晰地穿透他的混乱:
“活下来,不是你的错。”
这句话像一道定身咒,让魏无羡所有的动作和咆哮戛然而止。他僵在那里,瞳孔剧烈收缩,难以置信地看着沈凌霜。
“温氏的屠刀,不是你递过去的。这场悲剧的根源是权力的贪婪和仇恨,不是你魏无羡的存在。”沈凌霜一字一句,冷静地剖析着,“你将所有罪责背负在自己身上,用怨气和疯狂来惩罚自己,这改变不了过去,只会让逝者无法安息,让生者……比如江澄,比如你师姐,更加痛苦。”
她提到了江澄和江厌离。魏无羡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踉跄一步,靠在椅背上,大口喘息。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混合着压抑太久的痛苦,无声地滑落。那些被他用“不在乎”和“我天生笑嘻嘻”掩盖的悲伤、思念和巨大的负罪感,终于冲破了堤防。
他没有再嘶吼,只是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周围的怨气虽然依旧浓郁,却不再那么狂暴,仿佛也随着主人的哭泣而变得沉寂、哀伤。
沈凌霜静静地看着他。她知道,第一次真正的接触已经完成。她撕开了他伪装的一角,让他直面了内心最深的伤口。虽然鲜血淋漓,但这是清理腐肉、开始愈合的必要前提。
她没有出言安慰,只是等待着他这波情绪的自然平复。
良久,魏无羡才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抬起头,眼睛红肿,却比之前多了几分真实的疲惫,少了些癫狂的死气。
“……然后呢?”他声音依旧沙哑,带着一丝茫然,“就算……不是我的错。可已经发生了。我还能怎么办?这满身的怨气,这洗不掉的血腥味……”
“怨气是力量,也是枷锁。”沈凌霜站起身,“如何运用,在于你自身。而洗刷过去,不是靠遗忘或否认,而是靠你未来的选择。”
她走到窗边,看着诊所外流动的星云:“今天的诊疗到此为止。你回去后,可以试着不再逃避那些记忆。看着它们,感受它们,但不要被它们吞噬。想一想,除了被怨气驱动着复仇或自我毁灭,你,魏无羡,还想做什么?还能做什么?”
魏无羡沉默地听着,目光随着她看向窗外那无垠的虚空,眼中一片混沌,却又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名为“思考”的火花,在深处闪烁了一下。
他站起身,没有再看沈凌霜,身影在光芒中缓缓消散。离去时,那萦绕周身的怨气,似乎不再仅仅是冰冷的毁灭气息,而是掺杂了一丝……沉重的、属于“人”的悲伤。
【病人魏无羡:心理防御被突破,核心创伤被触及,开始直面内心真实情绪。】
【愿力+80。(初期建立信任与触及核心阶段)】
沈凌霜收回目光。第一步,引导他正视问题,已经迈出。下一步,就是帮助他,找到驾驭那身怨气,而非被其驾驭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