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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漫过蛛巢棱角分明的飞檐,将整座巢穴浸在浓稠的静谧里。
月光如水银泻地,淌过冰凉的雕花栏杆,映得慕清弦身上的素白襦裙泛着一层冷寂的柔光,像覆了层薄霜。
她斜倚在栏杆边,脊背微微佝偻,少了往日的清冷挺拔,手边斜斜倚着个空酒坛,残余的酒液顺着坛口缓缓滴落,在青石板上晕开点点深褐的湿痕,如同她心底藏不住的伤痕。
她仰头望着头顶的圆月,那轮月圆满得刺眼,清辉洒在她脸上,衬得脸颊泛着酒后的酡红,眼底却凝着比月色更凉的怅然与苦涩,像浸了冰的湖水,深不见底。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角的银线暗纹,动作重复而茫然,泄露了心底翻涌的情绪。
苏昌河忙完暗河繁杂的交接事宜,连口气都未歇,便循着隐约的酒气寻了过来。
远远望见她孤身倚栏、酒坛相伴的落寞身影,心头骤然一紧,他清楚,大家长的离世,终究还是掀开了她心底最深的伤疤,而这坛烈酒,不过是她暂时逃避痛楚的幌子,麻痹得了神经,却压不住那些沉淀多年的委屈与哀伤。
脚步声轻缓,带着夜露的湿意与草木的清冽,悄然靠近。
慕清弦没有回头,像是早已察觉,又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她只是侧头,拿起身侧另一坛未空的酒,仰头又灌了一大口,辛辣的酒液顺着嘴角滑落,浸湿了胸前的衣襟,留下一道深色的痕迹。
她轻声开口,声音被夜风揉得有些飘忽,还带着几分酒后的沙哑,像被砂纸轻轻磨过:“我的母亲叫慕思,曾是暗河里最顶尖的刺客,可她偏偏…… 偏偏爱上了一个人。”
苏昌河在她身侧半步远的地方站定,目光落在她泛红的侧脸上,睫毛轻颤。
他伸手,轻轻扶住那只摇摇欲坠的酒坛,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陶土,便放缓了力道,生怕惊扰了她借着酒意才敢吐露的心声。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只余夜风拂过发丝的微响,伴着她断断续续的话语。
“一个手握重权的人,” 慕清弦的声音低了些,带着刻意压抑的颤抖,刻意隐去了那个名字,语气里满是酒后的无奈与愤懑,像憋了多年的怨气终于找到了出口“爷爷想让暗河走出长夜,摆脱永无天日的杀戮,便想借着这桩联姻,让暗河搭上他的船,借着他的光,照亮暗河的路。而他,也想借着暗河的势力,攫取更大的权力,不过是…… 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
她猛地转头看向苏昌河,动作带着酒后的不稳,眼底闪着复杂的光 —— 有痛楚,有不甘,还有被酒精催化后无处遁形的脆弱,像一层薄冰,轻轻一碰就会碎裂。
“可母亲的身份终究还是暴露了。有人拿她的身份作为要挟,逼他放弃母亲,迎娶自己的女儿。”
月光映在她泛红的眼眶里,碎成一片冰凉的光点,声音里染上明显的哽咽,带着浓重的酒后鼻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母亲成了最大的牺牲品。”
她定定地望着苏昌河,眼神带着酒后的茫然与惶恐,像个在黑暗中找不到方向的孩子,指尖紧紧攥着衣角,布料被拧得发皱。
她轻声发问,语气里满是不确定,带着一丝卑微的试探:“你说,我会不会也和母亲一样当筹码?”
苏昌河的心猛地一揪,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喉间发紧。看着她眼底的脆弱与无助,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平日里清冷孤傲的慕清弦,此刻卸下了所有伪装,只剩下满心的不安。
他上前一步,毫不犹豫地将她轻轻揽进怀里,力道温柔却坚定,仿佛要将她所有的不安都驱散,将她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酒气,混着她身上清雅的冷香,更衬得她此刻的脆弱惹人疼惜:“不会的,绝对不会。”
酒意彻底上涌,慕清弦紧绷的情绪再也绷不住了。
她抬手,死死攥住苏昌河的衣袖,指尖用力得泛白,指节几乎要嵌进布料里,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再也不肯松开。眼眶瞬间通红,积攒多年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混着脸颊的酒晕,顺着下颌线滴落,更显脆弱无助。
“苏昌河,”她声音发颤,带着酒后的呢喃与哀求,一遍遍地重复,“别抛弃我,好不好?别把我当筹码,我不想再被人利用了。”
她仰着头看他,眼底满是惶恐与期盼,像只受惊的幼兽,语气里满是卑微的讨好:“我很听话的……别丢下我一个人。”
泪水砸在苏昌河手背上,滚烫得灼人。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哽咽得几乎不成调,爷爷已经走了,世上再也没有人爱我了……
苏昌河的心像被重锤狠狠砸中,又酸又涩,喉间堵得发慌。他低头看着怀中人卸下所有防备、哭得狼狈的模样,那些过往里她故作坚强的伪装,此刻尽数碎裂,露出底下藏了多年的脆弱。
他将她抱得更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让她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与诚意:“我不会把你当筹码,以后也不会。我会一直陪着你,护着你。”
怀里人的身躯还在微微颤抖,苏昌河的目光骤然冷厉下来,那个把她练成药人、一直暗中控制她的人,究竟是谁?这份恨意在心底翻涌,几乎要冲破胸膛。还有她的父亲也一并杀了。
慕清弦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沉稳的承诺,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与坚定的力道,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
她哽咽着,将脸埋进他的胸膛,紧紧抱住他的腰,像是找到了最终的归宿,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无声的啜泣与依赖。
夜风依旧微凉,月光依旧清寒,但此刻相拥的两人,却在彼此的体温里,寻到了一丝驱散长夜孤寂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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