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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思绪回到了三年前。
慕清弦倚在廊柱旁,指尖无意识地绕着垂落的发梢,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道弯月形的印痕。
见苏昌河身着玄色衣袍走进来,衣摆还沾着夜露的湿气,脸上漾开惯常的浅笑。
她的语气带着几分调侃:“这几日回来得越来越晚,莫不是暗河的任务,真难到让我们‘送葬师’都费神了?”
苏昌河的目光掠过她,没敢多做停留,只垂眸盯着脚下的青石板,声音平淡得像在应付差事:“任务棘手了些。”
“棘手?” 慕清弦轻笑出声,脚步轻挪上前,眼底的笑意却随着靠近一寸寸冷了下去,那点刻意维持的温婉碎得一干二净。
她的声音里掺了点不易察觉的怒意,指尖轻轻搭在他的手腕上,触感微凉,语气却骤然认真:“我不喜欢欺骗。”
慕清弦手腕猛地发力,掌风凌厉,直逼他腰间!苏昌河本能抬手格挡,小臂相撞的瞬间,他还在心里暗忖 “她只是闹脾气”,却没料到她的目标藏在腰带内侧 。
不过三招,她的指尖已精准勾出一枚刻着 “彼岸” 二字的青铜戒指,捏在掌心时,连指腹都被戒指的棱角硌得生疼。
“跨过暗河便能到达彼岸,彼岸之处应当不再是长夜而应有光明。”
慕清弦的声音里裹着浓浓的自嘲,凉得像冬夜的霜。
好感人的话啊!若是让大家长知道,你说他会不会扒了你的皮?”
苏昌河的眸色瞬间冷得像冰,寸指剑已然出鞘,锋利的剑刃稳稳抵在她的脖颈上,薄如蝉翼的刃口划破细嫩的皮肤,殷红的血珠顺着颈线缓缓滑落,再深半分便会触及大动脉,取她性命不过瞬息之间。
“你,跟踪我?” 他的声音里没了半分温度,字字淬着冰。
慕清弦疼得眉头紧蹙,颈间的刺痛让她眼眶泛红,生理性的泪水在眼尾打转,却倔强地没退后半步,只定定地看着他,眼底的失望与痛楚几乎要溢出来。
“苏昌河,你还不相信我?”
三年了。她每晚都在紫竹院的灯下等他归来,他受伤时她彻夜不眠为他换药,他失意时她陪他沉默静坐,她以为日子久了,总能焐热他这块冰。可他始终像块捂不热的石头,平时对她笑里藏刀,稍有不顺心便拔刀相向,对别人如此,对她竟也这般不留情面。
殷红的血珠还凝在颈侧,像一朵开在雪地里的红梅,刺得人眼慌。
她的眼泪却先一步落下,滚烫的泪珠砸在苏昌河握剑的手背上,那温度像烧红的烙铁,瞬间烫得他指尖一颤,寸指剑险些脱手。
“苏昌河,你想去的彼岸里,有没有我?”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没半分示弱,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株不屈的竹。
她目光直直撞进他眼底,要一个明明白白的答案。这些天的等待、猜测、不安,在这一刻全化作眼泪汹涌而出。
她其实不怕他的剑,不怕暗河的刀光剑影,怕的是他处心积虑的计划里,从来没有她的位置。
苏昌河彻底慌了。他见过她笑里藏刀的模样,见过她拔剑护他的模样,见过她狡黠挑衅的模样,却从未见过她哭得如此狼狈。
他握着剑的手不自觉松了些,喉结上下动了动,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其实无数次想过 “要不要告诉她”,想把 “彼岸” 的计划和盘托出,想问问她愿不愿意跟他走。可每次话到嘴边都咽了回去,他怕她拒绝,怕她站在大家长那边,更怕自己会忍不住像对其他阻碍者一样,对她拔刀相向 。
那是他最不愿见到的结局。他的 “彼岸” 计划里,从未明着规划她的生死,或许不是没想,是不敢想,不愿想。
“苏昌河,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呢?” 慕清弦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字字清晰,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
苏昌河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慕清弦却突然伸手抱住他,身体还在微微发抖,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惧与不安。
苏昌河浑身一僵,几乎是本能地收回寸指剑,连呼吸都忘了。腰间的银铃被她撞得 “叮铃” 轻响,细碎的声响却打破了窒息的氛围。
他能清晰感觉到她的害怕,那种怕被抛弃、怕被孤立的颤抖,像极了受伤的小兽。他忽然想起初见时,她也是这般看似坚强,实则藏着不为人知的脆弱。
“苏昌河,别把我排除在外,我不想再一个人了,我求求你,陪着我。”
慕清弦的声音贴着他的衣襟,带着哽咽,温热的气息透过衣料渗进来,烫得他心口发疼。
苏昌河的手悬在半空许久,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最终还是轻轻落在慕清弦的背上,动作生涩又笨拙地拍了拍她颤抖的肩,一遍又一遍,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安抚。
指尖触到她微凉的披风时,他忽然想起方才那滴烫在手背上的眼泪,喉结动了动,笨拙地开口:“别哭了…… ”
见怀里的人哭声渐渐小了,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噎,他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的胳膊拉开些许距离,目光扫过她泛红的眼尾,扫过她脸颊上未干的泪痕,忍不住抬起手,用指腹轻轻蹭掉那些湿润。
“哭成这样,丑死了。”
他别开眼,不敢看她泛红的眼眶,语气带着点刻意的调侃,没注意到自己耳尖悄悄泛起的红,顺着脖颈蔓延开去。
这话果然管用。慕清弦愣了愣,抬手拍开他的手,眼底的委屈里终于掺了点气鼓鼓的模样,鼻尖还在微微抽动,倒少了几分让他心慌的脆弱。
他弯腰,手臂自然地穿过她的膝弯与后背,动作轻柔,将人打横抱起:“别哭了,回屋上药。”
将人轻轻放在床沿后,苏昌河转身翻出药盒,指尖蘸着清凉的药膏,目光紧紧盯着她颈间的剑痕,血珠已经凝固,浅淡的红印却像一道刺,扎得他心头发涩,满是懊恼。
他忽然在心里说服自己:这三年朝夕相处,日夜相伴,他们应该算是朋友了。对,只是朋友。这样才不会乱了分寸,才不会在凶险的计划里为她动摇,才不会…… 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别动,蹭到药膏就白涂了。”
他按住她微微偏动的肩,指尖避开伤口周围的皮肤,药膏的清凉漫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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