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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周末

弹晴天

第五章 周末

日头沉下去的时候,天还没彻底黑透,街灯刚亮,橘黄色的光裹着晚风吹过来,把白天的燥热褪了大半。雾燕的出租屋冰箱空了,他攥着手机揣进黑T恤口袋,关上门时,门锁咔哒一声,在安静的楼道里响亮。

走到主街的路口,他眼尾先扫到点扎眼的粉——是辆旧摩托车,漆掉了半块,车座还是发暗的玫红色,斜斜停在路边的树影里。车座上倚着个人,蓝白格子衬衫松松垮垮套着,袖子卷到肘弯,露出的小臂沾了点灰,指尖夹着根烟,火星在暗里一明一灭。

是野嵊。

雾燕的脚步顿了半秒——这人白天还是白T恤黑短裤,晚上倒换了件格子衫,领口敞着点,露出的锁骨还留着白天晒出的浅印,和那辆粉摩托搭在一起,说不出的违和,又透着点漫不经心的懒。他没停,视线扫过去就收了回来,继续往前面的馄饨店走,白鞋尖踢到块小石子,滚出去老远。

野嵊的烟抽得慢了点。

他手指搭在摩托车把上,指节轻轻敲了两下,目光跟着那道黑影子往馄饨店移——雾燕的背还是挺得笔直,黑裤子贴在腿上,走得不快不慢,连肩膀都没晃一下。烟卷烧到指尖,他才偏头把烟蒂按在垃圾桶的铁皮盖上,火星滋啦一声灭了,灰落在地上,被晚风卷了点起来。

雾燕挑了馄饨店最里的桌,刚坐下,手机就在口袋里震得发麻——是段顾勋的视频通话,屏幕一亮,就露出他汗津津的脸,头发翘得像鸡窝,背景是原学校操场的路灯,旁边还能听见有人喊“段哥快过来捡球!”。

“我靠你可接了,”段顾勋把手机举得离脸老远,大嗓门震得雾燕皱了眉,“刚跟高二的干了场球,输了——那孙子玩阴的,抢板的时候绊我脚!”

雾燕把手机支在醋瓶旁边,指尖揉了揉耳朵:“该,谁让你非要跟人比三分,你那准头跟瞎扔没区别。”

“你丫能不能盼我点好?”段顾勋蹲在地上,拿球衣擦了把汗,汗珠子顺着下颌线往下滴,“说正事儿,你新学校没傻逼找你麻烦吧!”

“没有,”雾燕指了指刚端上来的馄饨,热气裹着虾皮香糊了点屏幕,“比那儿清静,没人闲得慌找事儿。”

“清静个屁,”段顾勋嗤了声,“我看你定位那地方跟老胡同似的,能有咱学校球场一半大不?对了,你那破出租屋冰箱没又空了吧?我下次溜出来,给你带两箱泡面——”

“滚,”雾燕拿勺子搅了搅馄饨汤,热气扑在脸上,他眯了眯眼。

段顾勋的声音拔高了点,“反正我肯定去,到时候带你去吃那边的烧烤——”

雾燕的话刚到嘴边,余光里突然晃过道影子。

是野嵊。他从树影里站了起来,格子衬衫的下摆扫过摩托车座,手里的烟已经没了,手指插在裤袋里,脚步散漫地往馄饨店旁边的小卖部走。路过店门口的时候,他抬了下眼,刚好撞上雾燕的视线——没什么情绪,像扫过碗里的馄饨似的,只顿了半秒,就掀了小卖部的塑料门帘进去,门帘哗啦响了声,又落下来。

雾燕的指尖在勺柄上顿了下,把勺子往碗里按了按,馄饨浸在汤里,浮起来又沉下去。

“看啥呢?”段顾勋的脑袋突然凑到屏幕前,眼睛瞪得圆,“新学校有能打的哥们儿?还是有长得还行的妹子?”

“没有,”雾燕收回视线,舀了个馄饨塞进嘴里,烫得他眉头皱了下,“吃饭。”

段顾勋没再追问,只是絮絮叨叨说他刚才打球的糗事:哪个队友传球传歪砸了裁判脑袋,哪个家伙抢板摔进了花坛。雾燕没怎么搭话,只是“嗯”“哦”地应着,目光偶尔往小卖部的方向飘——门帘被风掀开条缝,能看到野嵊的半侧肩膀,他正弯腰在货架上翻着什么,格子衬衫的后背皱出几道印,像被人随手揉过的废报纸。

没多会儿,野嵊掀帘出来了,手里攥着瓶冰可乐,塑料瓶上凝着细密的水珠。他没看馄饨店,直接走回摩托车旁边,拧开可乐灌了一大口,喉结滚得又沉又快,然后跨上摩托车,脚撑一收,发动机嗡的一声闷响,粉色的车身晃了晃,顺着街灯的光往老房区的方向窜,没几秒就缩成个模糊的影子,钻进了巷口的黑暗里。

“挂了”雾燕把手机拿起来,屏幕里段顾勋还在喊“你等会儿!我还没说烧烤摊的地址——”,他没听清,指尖按了挂断,屏幕暗下去的瞬间,馄饨店的灯光落在他手背上,泛着点凉。

馄饨汤的热气已经散得差不多了,碗边沾着点细碎的虾皮。雾燕舀了勺汤喝下去,凉丝丝的鲜味裹着点姜味,他抬眼往野嵊消失的方向看了看,街灯的光铺在路面上,连点摩托车的印子都没剩下,只有晚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

他低下头,把最后一个馄饨塞进嘴里,皮软馅淡,味道像这没什么波澜的傍晚。

……..

隔天中午,日头比前两天更毒,晒得路都泛着油亮的光,风刮过来带着股烫人的热气。雾燕的出租屋里,从书店借的书堆在桌角,垒得老高,稍不留意就会倒下来,他盯着那堆书看了两分钟,抓起手机和钱包揣进兜里,关上门往街上去——得买个小书架,不然这些书迟早要被他堆成废墟。

他没问人,只是顺着主街慢慢走,两边的店铺大多关着门,只有几家小卖部敞着门,挂着的塑料门帘被风吹得哗啦响。雾燕的脚步不快,白鞋尖踢着路边的石子,黑T恤后背已经浸出一小片汗痕,他皱着眉,视线扫过路边的店铺招牌,大多是饭馆、理发店,没看到卖家具的地方。

走到一个十字路口,刚要拐弯,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两个人。

树荫下,野嵊倚在那辆玫红色的旧摩托车上,蓝白格子衬衫的袖子卷得更高,露出的小臂线条利落,指尖夹着根烟,没点燃,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车把。他旁边站着个中年男人,穿着洗得发白的短袖,裤脚卷到膝盖,脚上是双破旧的塑料凉鞋,正凑在野嵊身边说着什么,手舞足蹈的,看着有点油腻。

是那个碰瓷的男人。

雾燕的脚步猛地顿住,像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瞳孔微微缩了缩——上次就是这个男人碰瓷。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还和野嵊凑在一起。一股不可置信的情绪涌上来,可他脸上没露半点声色,只是眼神冷了几分,像淬了冰。

他没停,也没多看,甚至没放慢脚步,径直从两人旁边走过去,肩膀绷得笔直,像没看见他们似的,黑裤子贴在腿上,步伐稳得没半点晃动。擦肩而过的瞬间,他隐约听到中年男人的声音:“……那小子看着有钱,下次……”后面的话被热风卷走,没听清。

野嵊的目光扫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夹着烟的手指顿了下,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又很快松开,继续听中年男人絮叨,脸上没什么表情,像在听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雾燕走出老远,才感觉后背的汗更黏了,他抬手抹了把额头的汗,指尖都是烫的。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中年男人油腻的脸,一会儿是野嵊倚在摩托车上的样子,闷得慌。

他没再想,只是继续往前走,想找家卖家具的店。可越走越偏,路边的店铺渐渐变成了老旧的居民楼,墙皮剥落,晾衣绳上挂着五颜六色的衣服,风一吹,晃得人眼晕。雾燕停下脚步,环顾四周,陌生的街道,陌生的门牌,连路过的行人都带着陌生的烟火气——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不知道在这里住了多久,可能一个月,也可能更久,却从来没真正走进过这条街,像个悬浮在半空的过客,连找家卖书架的店都找不到。

阳光晒得他有点发晕,他靠在墙角的阴影里,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心里莫名升起一股烦躁。手机攥在手里,屏幕亮着,却不知道该打给谁,段顾勋在另一座城市,外公不熟,至于野嵊……他皱了皱眉,把这个念头压了下去。

“喂。”

一道冷淡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懒,像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雾燕猛地回头,看到野嵊站在不远处,那辆玫红色的摩托车停在路边,他手里没夹烟,衬衫的领口敞着,露出的锁骨,眼神淡淡的,正看着他。

雾燕的身体僵了下,没说话,只是眉头皱得更紧,像在问“你怎么在这”。

“找人?”野嵊走过来,脚步散漫,停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目光扫过他紧绷的侧脸,“还是迷路了?”

“买东西。”雾燕的声音很冷,带着点没散的烦躁,没承认迷路,也没细说。

“买什么?”野嵊没追问,只是靠在旁边的墙上,双手插在裤兜里,格子衬衫的下摆扫过裤边,露出一点腰线。

“书架。”雾燕犹豫了两秒,还是说了,声音低了点,没刚才那么冲。

野嵊挑了挑眉,直起身,往回走了两步,回头看他:“跟我来。”

雾燕没动,盯着他的背影,心里有点别扭——他不想欠人情,更不想和野嵊,还有那个碰瓷的男人扯上关系。可看着眼前陌生的街道,那点别扭又被烦躁压了下去,他抿了抿嘴,终究还是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没说话。野嵊走在前头,脚步依旧散漫,时不时踢一下路边的小石子,摩托车的钥匙串在指尖转着,发出轻微的声响;雾燕跟在后面,脚步比平时慢了点,白鞋尖踩着野嵊的影子,黑T恤的后背汗痕越来越大,却没再抬手擦。

拐了两个弯,走到一条更窄的巷口,野嵊停下脚步,指了指巷子里的一家小店:“就在这儿。”

小店的招牌掉了一半,只剩下“家具”两个字,门口堆着几个折叠椅和简易书架,落了点灰。老板是个中年女人,正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择菜,看到野嵊,抬头笑了笑:“野嵊啊,来买东西?”

“嗯,拿个小书架,能放十几本书的。”野嵊的声音没那么冷了,带着点熟稔的随意。

老板放下菜,起身走进店里,没多久就扛着个简易书架出来,木质的,刷着浅棕色的漆,不算沉。“这个刚好,结实,”老板把书架放在地上,拍了拍,“五十块,给你算便宜点。”

雾燕走过去,试了试书架的稳固性,手感还行,大小也合适,从钱包里掏出五十块递过去,没说话。

野嵊靠在门框上,看着他付钱,指尖又开始转钥匙串,眼神扫过他攥着钱包的手,指节绷得很紧,像在憋着什么情绪。

扛着书架走出巷子,阳光依旧刺眼,风里的热气稍微散了点。两人还是一前一后地走,只是距离比刚才近了点,书架的边角偶尔会碰到雾燕的胳膊,硌得有点痒。

走了大概十分钟,雾燕终于忍不住了,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刻意的平静:“你认识刚才那个人?”

野嵊的脚步顿了下,没回头,只是转钥匙串的动作停了:“哪个?”

“和你在路口说话的那个。”雾燕的声音更冷了点,像冰粒砸在地上。

野嵊哦了一声,反应过来,语气依旧散漫:“不认识。”顿了顿,又补充了句,“就是个碰瓷的,常在这一片晃,专挑看着好欺负的下手。”

他侧过头,看了雾燕一眼,眼神里带着点探究:“怎么?他碰瓷你了?”

雾燕没看他,只是盯着脚下的路,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带着点蒋丞式的硬气:“嗯。”顿了两秒,又加了三个字,“揍了一顿。”

野嵊愣了一下,随即低笑出声,嘴角弯了下,眼里闪过点意外的笑意。他转回头,继续往前走,脚步比刚才轻快了点,钥匙串在指尖转得更快了,叮当作响的声音,在安静的街道上,格外清晰。

雾燕扛着书架,看着他的背影。

阳光洒在两人身上,拉长了两道影子,一前一后,不算近,却也不再像之前那样隔着无法逾越的距离。

扛着书架走到主街路口,日头稍微斜了点,热气却没减多少,雾燕的胳膊已经酸得发僵,书架的边角硌得肩膀生疼。

“饿了。”野嵊靠在摩托车上,看着他,声音淡淡的,没什么情绪,像陈述。

雾燕抬头看他,眉头皱了皱,没说话——他确实饿了,从中午出来到现在,就喝了半瓶水,肚子早就空了。可让野嵊请吃饭,总觉得有点别扭,像欠了人情,他不习惯。

“上次你帮我搬书,”野嵊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指尖转着钥匙串,语气依旧散漫,“我没请你吃饭,扯平。”

哦?

这话堵得雾燕没话说,他抿了抿嘴,没应声,算是默认了。

野嵊没骑摩托车,只是把车停在路边,锁好,转身往巷子里走:“巷口那家面馆,比馄饨店地道。”

雾燕扛起书架,跟在他身后,脚步比刚才快了点。巷子里的风比主街凉快些,吹在汗湿的后背上,带着点凉意。两人还是一前一后,没说话,只有脚步声和书架偶尔碰到墙壁的轻响,阳光透过巷口的梧桐树,投下斑驳的光影,晃得人眼晕。

面馆比上次的炒面馆更窄,只有一张长桌,几张小板凳,老板是个老爷子,戴着老花镜,正在灶台前下面。看到野嵊进来,抬头笑了笑:“还是杂酱面?”

“两碗杂酱面,多加菜,”野嵊拉了张板凳坐下,把钥匙串扔在桌上,“两瓶冰汽水。”

雾燕把书架靠在墙角,坐在他对面,板凳有点矮,他得微微弯腰,黑T恤的领口敞了点,露出的脖颈线条利落。店里没其他人,只有灶台里的火苗噼啪响,面条的香味飘过来,勾得肚子更饿了。

面很快端上来,碗很大,杂酱铺得满满一层,撒着葱花和香菜,油星子在表面亮得晃眼。野嵊拿起筷子,没说话,低头扒拉着面条,动作不算快,格子衬衫的袖子滑下来点。

雾燕也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面,杂酱的香味裹着面条的劲道,口感确实比馄饨店地道。他吃得慢,偶尔抬头,瞥一眼野嵊,对方始终低着头,专注地吃面。

“书架不加固一下?”野嵊突然开口,没抬头,筷子戳着碗里的面条,“看着不结实,装不了几本书就塌了。”

雾燕的动作顿了顿,抿了抿嘴:“嗯,回去想弄一下,没工具。”

“我家有。”野嵊抬眼,看了他一眼,眼神淡淡的,“去我家弄,省得你折腾。”

雾燕皱了皱眉,心里的别扭劲又上来了,刚欠了一顿饭,又要麻烦他,可他确实没工具,自己弄大概率会把书架拆了。沉默了两秒,他点了点头,声音很低:“麻烦了。”

“不麻烦。”野嵊低头继续吃面。

吃完面,野嵊结了账,两人一起扛着书架往老房区走。野嵊走在前头,脚步比刚才快了点,雾燕跟在后面,胳膊还是酸,却没再抱怨,只是默默跟着。

走到老房区深处,野嵊拐进一个院子,推开虚掩的木门,吱呀一声响。院子不大,角落放着杂物,还放着一张竹席,竹席上铺着块布,看起来是常用来乘凉的地方。石桌上放着一个搪瓷杯。

雾燕站在门口,愣了一下——这院子和他的出租屋完全不一样,有点烟火气,不像他那里,冷清得像个临时落脚点。

“进来。”野嵊把书架放在石桌旁边,转身往屋里走,“工具在杂物间。”

雾燕跟着走进院子,放下书架,目光扫过那张竹席,想象着晚上躺在上面看星星月亮的样子,心里莫名有点异样。

野嵊很快拎着工具箱出来,放在石桌上,打开——里面锤子、钉子、螺丝刀一应俱全,摆得还算整齐,不像他平时散漫的样子。“递一下钉子。”他蹲在书架旁边,拿起锤子,头也没抬。

雾燕蹲下身,从工具箱里拿出钉子,递给她,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对方的手很烫,带着点工具的金属凉意,他低头看着书架。

野嵊的动作很熟练,拿起钉子,对准书架的连接处,锤子敲下去,力道刚好,没太用力把木板敲裂,也没太轻让钉子固定不住。他蹲在地上,后背绷得笔直,格子衬衫的下摆往上滑了点,露出半截腰线,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睫毛很长,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眼底的散漫,多了点认真。

雾燕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看着他,没说话,只是偶尔递个工具。院子里很安静,只有锤子敲钉子的砰砰声,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还有远处传来的狗叫声,安逸得让人有点发困。

没一会儿,书架就加固好了,野嵊站起身,捶了捶腰,额角的汗更多了,他抬手抹了把,指尖沾了点灰。“好了,”他看着书架,点了点头,“这下结实了,装再多书也塌不了。”

雾燕站起身,试了试书架的稳固性,确实比之前结实多了,他看向野嵊,声音真诚了点:“谢了。”

“说了不麻烦。”野嵊笑了笑,把工具放回工具箱,转身往屋里走,“喝口水再走。”

雾燕跟着他走进屋里,屋里的光线有点暗,陈设很简单,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墙角堆着几个纸箱。他的目光扫过屋里,突然停在了客厅的角落——那里靠着一把吉他,琴身蒙了层薄灰,琴弦有些生锈,看起来放了很久。

他走过去,指尖轻轻碰了碰琴身,灰尘沾在指尖,他抬头看向野嵊,声音带着点不经意的好奇:“你弹吉他?”

野嵊端着两杯水走过来,看到他盯着吉他,脚步顿了顿,眼神暗了暗,随即恢复了平淡,把水杯递给她一杯:“小时候弹过,后来就没碰了。”

雾燕接过水杯,没追问,只是看着那把吉他,想象着小时候的野嵊抱着吉他弹琴的样子,和现在这个散漫疏离的少年,有点重合不上,又觉得很搭。

水是凉的,带着点甜味,应该是放了糖。雾燕喝了一口,驱散了身上的燥热,心里莫名的踏实。

从野嵊家出来时,夕阳已经照在墙后面了。雾燕扛着加固好的书架,脚步比来时稳了点。

“走了。”他站在院门口,回头,声音淡淡的,带着点刚卸下防备的僵硬。

“嗯。”野嵊靠在门框上,手里攥着那个缺了口的搪瓷杯,看着他的背影。

雾燕没再应声,转身往出租屋走。老房区的巷子渐渐暗了,路灯没亮,只有家家户户窗户里透出的灯光,昏黄地洒在路上。他的脚步不快,白鞋尖踢着路边的石子,脑子里偶尔闪过野嵊蹲在石桌旁敲钉子的样子,还有那把蒙尘的吉他。

回到出租屋,门锁咔哒一声,隔绝了外面的烟火气。屋里依旧冷清,只有窗外的街灯透进来一点微光。他把书架放在书桌旁边,拆开包装,按照记忆里野嵊加固的方式,很快就组装好了。书架稳稳地立在那里,他把从书店借的书一本本放进去《人间失格》放在最显眼的位置,书脊的磨损在灯光下格外清晰。

收拾完,他坐在书桌前,没刷题,只是盯着书架看了两分钟,而后往浴室走。

热水器的水声哗哗响,他洗了个澡,出来时头发湿漉漉的,懒得吹就坐在窗边的椅子上,让晚风对着头发吹。屋里很静,只有翻书的沙沙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狗叫声。

隔天早上,雾燕是被闹钟吵醒的。他猛地坐起来,揉了揉眼睛,窗外的天刚亮,淡青色的天光透过窗帘缝隙钻进来。洗漱、叠被、收拾书包,动作依旧利落,只是在拿起校服时,犹豫了两秒,还是套在了身上。

楼下的早点摊已经支起来了,他还是买了两个肉包和一杯豆浆,摊主阿姨笑着和他打招呼,他点了点头,转身往学校走。

校门口,人渐渐多了起来,大多穿着蓝白校服,吵吵嚷嚷的。雾燕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了野嵊。他校服穿得很随意,拉链没拉,露出里面的白T恤,头发微乱,手里夹着根烟,眼神散漫地看着来往的学生。

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雾燕的脚步顿了半秒,眉头皱了皱,随即移开视线,径直往教学楼走。野嵊也没搭话,看着他的背影走进教学楼,才把烟扔在地上,用脚碾灭,跨上摩托车往车棚去。

教室里,早自习的铃声还没响,已经坐了大半人。雾燕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拿出语文课本,翻开到背诵的章节,低声读了起来,声音清冷。

早自习铃声响起,语文老师走进教室,目光扫过全班,最后落在野嵊身上:“野嵊,昨天布置的文言文翻译,你上来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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