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相撞
雾燕直起身，往树荫下走，他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后背靠在树干上，树干粗糙的纹路硌着后背，却让他觉得踏实了点。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晃得人眼晕。
没一会儿，一道阴影罩了过来。雾燕抬头，看到野嵊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两瓶水，一瓶在手里攥着，瓶身凝着水珠，另一瓶被他轻飘飘地扔了过来。
矿泉水瓶带着凉意，砸在雾燕的膝盖上，又弹到腿边的草地上，发出轻响。雾燕的动作顿了顿，低头看着那瓶水，瓶身上的水珠顺着纹路往下滑，浸湿了草地，留下一小片湿痕。
野嵊没说话，只是在他旁边不远的地方坐下，和他隔着半米的距离，靠着树干，拧开自己手里的水，仰头灌了一口，喉结清晰地滚了滚，白色T恤的领口滑下去一点，露出半截晒得温热的锁骨。
雾燕沉默地捡起腿边的矿泉水，拧开瓶盖时，手指有点发颤，凉意顺着指尖往上爬，稍微驱散了点燥热。他没说谢谢，甚至没看野嵊一眼，只是低头喝着水，水流顺着喉咙往下滑，清凉的感觉缓解了喉咙的干涩，整个人都松快了点。
两人就这么坐着，没说话。操场上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砰砰声，男生们的呐喊声、女生们的笑声，还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混在一起，却衬得树荫下格外安静。野嵊靠在树干上，头微微歪着，眼睛半睁半闭，像是在晒太阳，又像是在走神，手指无意识地转着空了大半的矿泉水瓶，瓶身的水珠沾在指尖，凉丝丝的。
过了十几分钟，体育老师吹着哨子喊集合，声音依旧洪亮：“自由活动结束！男生分成两组打篮球，女生在旁边看着，或者跳绳！”
男生们瞬间兴奋起来，争先恐后地往篮球架那边跑，有人拍着篮球，有人喊着要组队，喧闹声瞬间盖过了风声。
雾燕皱了皱眉，不情愿地站起身，把空矿泉水瓶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发出“哐当”一声。野嵊也慢悠悠地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草屑，系在腰上的校服外套滑了点，他抬手扯了扯，跟着人群往篮球架那边走。
体育老师很快分好了组，雾燕和野嵊被分到了同一组，还有几个平时不爱说话的男生，对面则是几个篮球打得不错的，包括那个高个子刺头。
“开始！”体育老师喊了一声，把球扔了出去。
篮球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对面的男生率先跳起来接住，运球往篮下冲，速度很快。野嵊没动，只是站在原地，目光跟着篮球转，直到对方快要上篮，才慢悠悠地挪了两步，伸手轻轻一拦，刚好挡住了对方的路线，那人没站稳，球掉在了地上。
旁边的男生赶紧捡起球，传给野嵊：“野哥，接球！”
野嵊抬手接住，他运球的动作熟练，脚步散漫地往篮下走，对方的人围过来防守，他没传球，也没强行突破，只是侧身晃了一下，趁着对方愣神的功夫，抬手投篮——球没进，砸在了篮板上，弹了出去。
“靠！”对面的高个子男生骂了一句，冲过去捡球，眼神扫过野嵊，带着点不服气，却没敢多说什么。
雾燕站在三分线外，没怎么动，像是个局外人，只是偶尔有人把球传给她，他才抬手接住，随便往篮下扔过去，准头不算差，大多被对方截住。他的额角还在出汗，头发贴在脸上，眼神里带着点敷衍，明显没什么兴趣，只是应付差事似的抬手、传球，动作僵硬，和平时做题时的利落判若两人。
野嵊瞥了他一眼，看到他站在原地没动，在接球后，没往篮下冲，而是转身把球扔给了雾燕，刚好落在他面前。
雾燕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抬手接住球，篮球的触感有点硌手，他低头看着球，又抬头看向野嵊，对方已经转过身，往篮下走了。
他站在原地，犹豫了两秒，然后运球往篮下走了几步，对面的人很快围过来，抬手把球扔了出去，球砸在了篮筐边缘，弹了回来，刚好落在野嵊手里。
野嵊接住球，没看他，只是运球绕过防守的人，抬手投篮，这次球进了，空心入网，发出“唰”的一声。
旁边的男生欢呼了一声，拍了拍野嵊的胳膊：“野哥牛逼！”
野嵊没说话，只是微微点头，目光又扫了雾燕一眼，看到他站在原地，眉头皱得更紧了，像是在生气，又像是在别扭。
接下来的时间里，野嵊没再把球传给雾燕，只是自己偶尔运球、投篮，大多时候都在原地站着，看着其他人跑。雾燕也依旧站在三分线外，没怎么参与，只是偶尔对方的球滚到他脚边，他才弯腰捡起来，扔回去，动作慢吞吞的，没任何积极性。
高个子男生像是故意找茬，几次运球路过雾燕身边时，都故意撞了他一下，力道不大，却足够让人不舒服。雾燕只是往旁边挪了挪，眼神冷得像冰，没看他一眼。
野嵊看到了，只是在高个子下次运球过来时，故意挡在他面前，肩膀轻轻撞了他一下，高个子没站稳，踉跄了两步，球掉在了地上。野嵊弯腰捡起球，没看他铁青的脸，只是运球往篮下走，投篮，进球，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
高个子咬着牙，想说什么，看到野嵊冷淡的眼神，又把话咽了回去，只是狠狠地瞪了雾燕一眼，没再找茬。
太阳渐渐西斜，阳光没那么毒了，风里多了点凉意。体育老师看了看表，吹着哨子喊停：“行了！时间到！下课！把篮球送回器材室！”
男生们纷纷停下，有人累得弯下腰喘气，有人还在讨论刚才的进球，吵吵嚷嚷地往器材室走。雾燕转身往操场外走。
野嵊跟在他身后，手里拿着篮球，步伐比平时慢了点，刚好跟在他身后两步远的地方。风裹着凉意吹过来，掀动两人的校服下摆，发出轻微的声响。
下午的课上完，最后一节是班会。
班主任是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女老师，姓陈，说话温温柔柔的，没什么威慑力。班会的主题是“自我介绍”，让新来的同学再详细介绍一下自己，也让大家互相熟悉熟悉。
除了雾燕，还有两个转学生，都是女生，性格很活泼，介绍自己的时候滔滔不绝，还表演了才艺，赢得了满堂喝彩。
轮到雾燕的时候，他站起身，走到讲台前，面对着全班同学，依旧是那副冷静的样子，眼神坚定，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锋芒。
“大家好，我叫雾燕。”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了教室的每个角落，“刚转来，以后请多指教。”
说完，他就准备下台。
陈老师赶紧喊住他：“雾燕同学，再多说两句吧，比如兴趣爱好什么的，让大家多了解了解你。”
全班同学也纷纷附和：“对呀，多说点！”
雾燕站在讲台上，犹豫了一下，眼神扫过全班，最后落在了野嵊身上。野嵊靠在椅背上，没看他，只是望着窗外，像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雾燕的嘴角动了动，低声说：“兴趣爱好……学习。”
全班同学都笑了起来，这爱好也太单调了，简直是个彻头彻尾的学霸。
陈老师也笑了，温柔地说：“除了学习，没有别的吗？比如运动、音乐什么的？”
雾燕摇了摇头：“没有。”
陈老师没再为难他，让他回到座位上。接下来的班会，雾燕没怎么听，只是低着头看课本，偶尔抬头，会看到野嵊依旧望着窗外，侧脸线条利落，带着股疏离的冷淡。
班会结束后，陈老师叫住了雾燕和野嵊。
“你们两个过来一下。”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有点疑惑，却还是跟着陈老师走出了教室。
“雾燕同学，你刚转来，学习成绩很好，老师很放心，”陈老师先对雾燕说，“就是性格有点内向，以后多和同学交流交流，融入集体。”
雾燕点了点头：“知道了，老师。”
然后陈老师转向野嵊，语气温和了点：“野嵊，你学习成绩也很好，就是太沉默了，平时多和同学说说话，别总是一个人，这样不利于融入班级。”
野嵊没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你俩做同桌，有没有意见”陈老师像“你们两个都是学霸，我觉得可以互相交流学习经验，野嵊也多带带雾燕，让他尽快熟悉环境；雾燕也可以影响影响野嵊，让他多和同学互动互动。所以就放一起了，也没来得及说”
这话一出，野嵊和雾燕都愣住了。
野嵊皱了皱眉，没说话。
雾燕也皱了皱眉，语气平淡：“嗯”
教室里的同学大多已经走了，只剩下几个打扫卫生的。野嵊和雾燕站在走廊里，面面相觑，空气里弥漫着沉默的尴尬。
“随便。”野嵊先开了口，声音冷淡，带着股无所谓的散漫，说完，他转身就走，没再看雾燕一眼。
雾燕看着他的背影，没说话，只是轻轻皱了皱眉，也转身收拾好东西，走出了教室。
校门口，雾燕往左边走，野嵊往右边走，走了两步，野嵊的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只是声音淡淡地飘过来：“明天穿校服。”
雾燕的脚步也顿了顿，没回头，也没回应，只是继续往前走，背影挺直，带着股冷硬的执拗。
夜色渐浓，街灯次第亮起，昏黄的灯光洒在路面上，拉长了两人的身影。
野嵊骑着自行车，脑子里乱糟糟的，自己也不知道想的是什么。
回到家，院子里的石英钟已经敲响了八下。他把自行车停好，走进客厅，又看到了那个蒙尘的吉他。
他走过去，拿起吉他，轻轻弹了一下，依旧是沉闷的嗡鸣。他皱了皱眉，找出抹布，小心翼翼地擦着琴身的灰尘，锈迹斑斑的琴弦在月光下泛着点微光。擦完吉他，他试着拨了几个和弦，声音依旧难听，却比之前好了点。他就那么坐在地板上，拨着吉他，断断续续的音符在安静的夜里飘荡。
雾燕回到出租屋，把校服拿出来，泡在盆里，倒上洗衣液，用手搓着。泡沫顺着手指往下流，带着淡淡的清香。他搓得很认真，每一处都搓得干干净净，像是在完成一项必须做到极致的任务，不允许有任何瑕疵。
洗完校服，晾在阳台上，晚风一吹，衣服轻轻晃动。他走到书桌前，拿出习题册，没看那本《局外人》，只是翻开习题册，拿起笔，开始刷题。
窗外的月光很亮，屋里很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声响，和远处偶尔传来的狗叫声。
放学铃炸响的时候，走廊里的喧闹裹着热风扑到车棚边。梧桐叶晃得碎光乱跳，野嵊靠在自行车把上，蓝白校服短袖卷到肘弯。
雾燕逆着人流走，同色的蓝白校服穿得板正，领口扣到最上面一颗，规规矩矩盖着鞋帮。
周末的老房区格外静，阳光透过梧桐树叶的缝隙，洒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飘着老墙皮和旧书的混合味道，慢悠悠的，带着点让人发困的暖意。
野嵊是被外公叫醒的，一睁眼就看到外公站在床边，手里拿着个蒲扇：“醒了？仓库里的旧书该晒了，潮得都快长霉了。”
他嗯了一声，慢吞吞地爬起来，套上件松垮的白T恤，蹬了条刚盖过膝的黑短裤——露出的腿直溜溜的，线条匀得刚好，浅麦色皮肤在晨光里泛着软绒绒的劲，又懒又舒展。趿着拖鞋走到院子里时，T恤肩线滑下去一点，露出半截晒得温热的锁骨。
仓库在书店后院，堆了半屋子旧书，大多是没人买却又舍不得扔的老版本，纸页泛黄发脆，一拿起来就掉渣。
“都搬到院子里摊开，别堆太厚，晒透了再搬回去。”外公叮嘱了一句，转身回前店看店去了。
野嵊没说话，撸了撸T恤袖子，走进仓库，弯腰抱起一摞书。书沉甸甸的，压得胳膊发酸，他脚步散漫地走到院子里，找块干净的空地，把书一本本摊开，黑短裤裤边随着弯腰往上滑了点，露出的脚踝绷着少年人的利落，额角很快渗出汗珠，顺着下颌线往下滑，滴在晒得发烫的水泥地上，瞬间蒸发成一小片水渍。
搬了五六趟，院子里已经摊满了旧书，像铺了层泛黄的地毯。他直起身，捶了捶腰，刚想歇口气，就听到前店传来外公的声音，带着点笑意：“小伙子，来换书啊？”
野嵊回头，看到雾燕站在书店门口——黑T恤裹着紧窄的肩线，黑裤子贴得利落，只有白鞋尖蹭过门槛时露一点冷亮，手里攥着那本卷了边的《局外人》，脊背挺得笔直，在满是烟火气的老房区里，像块冷白的玉。
雾燕点了点头，刚想往里走，目光扫到后院的野嵊，脚步顿了顿：白T恤松垮垮搭在肩上，黑短裤裹着直溜的腿，光底下那点浅麦色皮肤晃得人眼热。他眼神里闪过一丝意外，随即恢复了冷淡，像是没看见，径直往书架方向走。
“别急着换书，”外公笑着叫住他，指了指后院，“你看那小子，搬这么多书，一个人忙不过来，帮个忙呗？晒完书再给你找几本好的。”
雾燕皱了皱眉，显然不想多管闲事，刚要开口拒绝，对上外公和善的眼神，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沉默了两秒，点了点头，转身走进后院。
野嵊看着他走过来，没说话，只是挑了挑眉，继续弯腰抱书——T恤下摆往上掀了点，露出半截腰线。雾燕也没搭话，走到仓库门口，弯腰拿起一摞书，黑T恤贴着后背，动作比野嵊快，也更稳，只是眉头始终皱着，像是在完成一项不得不做的任务。
两人隔着半院子的距离，各自抱着书来回走，没人说话，只有脚步声和书页摩擦的沙沙声，阳光晒得人皮肤发疼，蝉鸣声从墙外传来，断断续续的，倒也不算单调。
外公在前台守着店，偶尔探出头看一眼，见两人安安静静地干活，笑着摇了摇头，继续低头整理账本。
快到中午时，仓库里的书差不多搬完了，只剩最顶上一摞，压在最里面，得踩着梯子才能够到。野嵊搬来梯子，爬上去，伸手去够那摞书，书堆得不稳，他刚一碰，整摞书就往下倒，连带他自己也失去了平衡，身体猛地往前倾，从梯子上摔了下来。
“小心！”
雾燕刚好搬完最后一摞书，抬头就看到这一幕，想都没想，快步冲过去，伸手托住野嵊的胳膊。
惯性太大，野嵊还是重重地砸了下来，整个人压在雾燕身上，两人一起摔倒在摊开的旧书上，书页被压得哗哗响，掉了一地碎渣。
野嵊懵了一瞬，鼻尖蹭到雾燕黑T恤上的皂角味，抬眼时，鼻尖几乎碰着雾燕的额头——第一次这么近看，睫毛长得分明，阳光钻他眼底碎成星点，连皱着的眉峰都锐得好看。慌乱中他手下意识撑地，指尖按在了雾燕的侧腰上，隔着薄薄的黑T恤，能摸到紧实的肌肉，热得烫人。
“靠，起开。”
雾燕的声音裹着压抑的愠怒，眉头皱得更紧，眼神冷得像冰，伸手推了野嵊一把。
野嵊猛地回过神，赶紧从他身上爬起来——白T恤领口滑得更开，脸颊莫名泛了红，别过头声音含糊：“抱歉。”
雾燕站起身，拍了拍黑T恤上的书渣和墨渍，白鞋尖沾了点灰，却还是冷亮。他没看野嵊，只是弯腰捡起散落在地上的书，动作利落。
院子里又恢复了沉默，只有两人收拾书的声响，阳光依旧刺眼，蝉鸣声像是更响了，裹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在空气里慢慢散开。
书终于收拾妥当的时候，外公端着两杯凉白开从店里晃出来，瓷杯边挂着水珠，往石桌上一放：“辛苦啦，野嵊，去巷口那家馆子请小伙子吃个饭，算我账上。”
野嵊擦汗的手顿了顿，抬眼扫了雾燕一眼——他正蹲在地上捡最后几片碎书页，黑T恤后背沾了道浅灰的印子，白鞋尖戳着地面，脊背绷得像根弦。
“走。”野嵊把抹布往盆里一扔，T恤肩线又滑下去点，露出的锁骨还沾着细汗。
雾燕没抬头，只“嗯”了一声，把碎页塞进书缝里，拍了拍手上的灰，站起身跟在他身后。
巷子里的阳光比院子里更稠，野嵊走在前头，步子散漫，黑短裤蹭着脚踝，白T恤被风掀出点弧度；雾燕跟在半步远的地方，黑裤子贴得利落，只有白鞋尖偶尔踢到小石子，发出轻响。两人没说话，只有蝉鸣裹着旧墙的热气，在耳边绕来绕去。
馆子藏在巷口第三家，招牌漆掉了一半，写着“张记炒面”，塑料门帘被风掀得哗啦响。野嵊掀帘进去时，穿围裙的老板头都没抬：“老样？”
“再加份凉面，拍个黄瓜。”野嵊拉了张塑料凳坐下，凳腿蹭着水泥地咯吱响，“冰汽水，两瓶。”
雾燕在他对面坐下，椅背掉了块漆，他手搭在腿上，没碰椅背。小馆子挤了两张桌，邻桌的大叔正呼噜噜扒拉炒面，油星溅在桌面的旧报纸上，风扇在头顶吱呀转，吹得吊在半空的菜单晃个不停。
“要辣吗？”野嵊拧开汽水，把一瓶推到雾燕面前，瓶身的水珠沾了他指尖一点湿。
雾燕盯着那瓶汽水，顿了两秒：“少辣。”
菜上得快，炒面裹着酱油香，油星子在碗边亮得晃眼；拍黄瓜撒了蒜泥，凉丝丝的气往鼻子里钻。野嵊扒拉着炒面，筷子戳着碗边，动作懒懒散散，黑短裤裤腿往上卷了点，露出的脚踝沾了点巷口的灰。
雾燕吃得慢，筷子夹面的动作很稳，黑T恤领口扣得严实，只有偶尔抬眼时，睫毛扫过眼底的光，锐得像没开刃的刀。
“这家炒面放了花椒，”野嵊突然开口，把拍黄瓜往他那边推了推，“解腻。”
雾燕没说话，夹了一筷子黄瓜，蒜泥沾在嘴角，他没察觉，只皱着眉嚼着——辣得轻，但麻味裹在舌根，有点猝不及防。
野嵊盯着那点蒜泥看了两秒，指尖蹭过裤兜，摸出包皱巴巴的纸巾，抽了一张推过去：“沾酱了。”
雾燕的动作顿住，抬眼扫了他一眼，又低头看了看纸巾，沉默着拿起来擦了擦嘴角，指尖碰到纸巾时，力道轻得像怕碰碎什么。
邻桌的大叔吃完抹嘴走了，老板在柜台后算账，算盘珠子打得噼啪响。风扇吹得菜单晃个不停，把炒面的香味卷得到处都是。
野嵊扒完最后一口面，把碗往桌中间一推，瓶里的汽水还剩半瓶，他仰头灌了两口，喉结滚了滚，T恤领口滑得更开。
“多少钱？”雾燕放下筷子，手往裤兜摸去。
“不用，”野嵊把他的手按了回去——指尖碰到雾燕的手腕，凉得像刚从井里捞出来的水，他赶紧缩回来，抓了抓头发，“外公说他付。”
雾燕的手顿在半空，又慢慢收回去，没说话。
出馆子的时候，阳光已经斜了点，野嵊走在前头，脚步还是散漫，雾燕跟在后面，白鞋尖踢着小石子，两人之间的距离，比来的时候近了半步。
风裹着炒面的香味吹过来，野嵊突然开口，声音压得低：“下次换书，直接进来就行，外公天天念叨没人陪他聊天。”
雾燕的脚步顿了顿，过了两秒，轻轻“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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