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的秋天,梧桐叶开始泛黄,打着旋儿飘落,又被风卷起,像一场没有方向的逃亡。
“静水书屋”里,阳光斜切过高耸的书架,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旧书的霉味、咖啡的醇香,以及一种无声的紧张。时风月坐在靠窗的角落,目光不自觉落向窗外。她的对面,苏婉佩正优雅地搅动着咖啡,墨绿色的丝绒裙在光线下泛着幽微的光泽,像一条潜伏的蛇。
“风月,”苏婉佩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带着漫不经心的慵懒,“你说的那个‘渠道’,还能再用一次吗?前提是开老鼠仓的李经理要开两千万的账户给我做担保。”
时风月缓缓抬起头,看向苏婉佩。她发现,对方精心描画的眉眼间,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焦灼,而那焦灼之下,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病态的兴奋。她知道,苏婉佩已经上瘾了。
“婉佩姐姐,”时风月的声音也很低,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你确定要走这条路?这不合法。而且,风险很大。” 她必须先扮演“劝阻者”,这是她所有策略的基石。
“风险?”苏婉佩冷笑一声,指尖用力,几乎要戳穿咖啡杯的纸套,“什么风险?我每天在家,听着杨歆煜打完一个电话就骂人,骂他那个永远‘正确’的哥哥,骂他那个‘偏心’的父亲……我连呼吸都要看他的脸色!这难道不是风险?”
她凑近了些,香水味混着咖啡的苦涩扑面而来:“我替他藏着多少秘密?他那些‘咨询费’、‘公关费’,哪一笔不是经我的手?他以为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想知道!”
她顿了顿,眼神里的愤怒忽然被一种贪婪的光取代:“可现在,我有计划,他不得不继续给我钱,风月。我只要……拿回一点点,一点点属于我的。上次那笔,我已经全投进去了,下个月就能翻倍!”
时风月静静地看着她,看着这个曾经胆小、顺从的女人,如何被金钱的甜头点燃,变得陌生而危险。她知道,苏婉佩已经无法回头。而她自己,也早已没有了回头路。她必须确保,当风暴来临时,苏婉佩是那根被雷劈中的树,而她,只是躲在树后的一片叶子。
“婉佩姐姐,”她轻声说,像在安抚一头躁动的兽,也像在履行她作为“劝阻者”的最后一道程序,“钱,永远赚不完。但一步踏错,可能就万劫不复。你……真的想好了吗?”
苏婉佩直视着她,嘴角勾起一抹近乎疯狂的笑:“风月,你还记得我以前总说‘人要知足’吗?要稳当正房?正房!我配吗,他配吗!我有什么筹码配得上大婆的心态!我相夫教子,一点好处都捞不到,这么多年空耗青春被白嫖然后被取代!连员工都能仲裁2n,我呢!现在,我不信了。知足?我知足了,谁来给我尊严?谁来给我自由?”
她从手包里拿出一张纸条,推到时风月面前:“帮我。就这一次。只要我手里有钱,我就有底气。我就能不吃亏。”
时风月的目光扫过纸条,她的心沉了下去,但脸上却只浮现出一丝犹豫和挣扎。
“你知道罗熙。”
苏婉佩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优雅的、属于上流社会的笑容:“我知道他想干什么。但若我能利用他的资源和G&M的贪婪,不是更好吗?妄想资本吞噬公司赶走老板,做梦!这里可不是西方的自由市场经济!”
……
在另一座城市,G&M资本的办公室里,罗熙看着手机上时风月发来的信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她关掉telegram,打开电脑里“信合股份:价值重估与机会分析”的PPT。这份报告,是她熬了无数个通宵,结合时风月提供的碎片信息、苏婉佩的抱怨、以及她自己对杨氏集团财务数据的分析,精心炮制而成。
他们G&M要的是信合股份的控股权。
当“方舟乐园”因断流而全面停工,信合股份的股价必然暴跌,杨歆煜的父亲也必将会宣布不提供任何的帮助。此时,罗熙代表G&M资本,将以“战略投资者”的身份出现,向陷入绝境的杨歆煜提出“对赌协议”:
G&M注资拯救“方舟乐园”,并帮助信合股份渡过难关,但条件也很显然:若五年后市值年化不达9%,G&M讲获得信合股份的控股权,以及“江北计划”所有项目的优先合作权。
罗熙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的霓虹。论他家族的积累,他只需要收租当个新地主阶级即可。他工作并不是为了提成,只是喜欢站在资本的顶端,亲手将信合股份这艘巨轮,拖入他设计的漩涡,然后,优雅地代表公司接管它。之后,便可以欣赏他们的表情。
真有意思呀!
在金融从业人员当中,他应该算心理比较健康的了。毕竟他也没有其他的恶劣嗜好。
窗外,一片枯黄的梧桐叶飘落,被风卷起,又重重摔在地上。
一场看不见的风暴,正在平静的表象下酝酿。而时风月,正自己筑牢第一道无形的堤坝以保护自己免于覆灭。她不知道,自己脚下的土地,也正在被另一股更强大的暗流,悄然侵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