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生涩而越界的拥抱，并未持续太久。

仿佛只是黑暗中一个失控的瞬间，当天光透过窗帘缝隙，将客厅的轮廓逐渐勾勒清晰时，那种因伤痛和脆弱而短暂滋生的异常氛围，便如同被阳光驱散的晨雾，迅速消散了。

林晚先松开了手。

她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向后退开，脸颊瞬间烧得通红，几乎不敢抬头去看黑泽阵的表情。她刚才做了什么？她竟然……抱住了琴酒？

恐惧和极度的窘迫让她手足无措，只能慌乱地站起身，语无伦次地说：“我……我去弄点吃的……”然后便像受惊的兔子一样逃进了厨房，将门轻轻带上，背靠着门板，心脏狂跳不止。

厨房外一片寂静。

黑泽阵依旧坐在沙发上，维持着之前的姿势。那只被林晚短暂环抱过的右臂，还僵硬地停留在半空中，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她发丝的柔软触感和眼泪的温热湿意。他冰绿色的眼眸深处，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波澜——有被冒犯的不悦，有对自身片刻松懈的恼怒，但更多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厘清的、陌生的怔忡。

那只手最终缓缓落下，重新握成了拳，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已恢复了惯常的冰冷与沉寂，仿佛刚才那个短暂的、越界的瞬间从未发生。

当林晚端着简单的白粥和煎蛋，磨磨蹭蹭地从厨房出来时，黑泽阵已经重新整理好了自己。他换下了那件破损的风衣，穿着干净的黑色衬衫，受伤的左臂似乎也重新包扎过，虽然动作依旧有些凝滞，但那股骇人的狼狈和虚弱已被强行压下。

他没有看她，只是在她将餐盘放在茶几上时，冷淡地说了句：“不必。”

林晚的手僵了一下，低低地“嗯”了一声，将粥碗往他面前推了推，便默默地退回到自己的电脑椅旁，坐下，抱着膝盖，将脸埋起来，像个犯了错等待审判的孩子。

黑泽阵没有动那碗粥。他拿起放在沙发旁的黑色手机，开始处理积压的信息，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发出细微的声响。客厅里只剩下这种冰冷的电子音，以及两人之间那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

界限被重新划下，甚至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冰冷。

林晚心里空落落的，带着一种说不清的委屈和失落。她知道自己越界了，触碰了不该触碰的禁忌。可那个拥抱，分明是她最真实的情感激荡，是恐惧、担忧、以及……某种连她自己都不敢深究的情感，在那一刻不受控制的爆发。

他果然，是厌恶的吧。

一整天，两人都维持着这种近乎零交流的状态。黑泽阵大部分时间都在处理电话和邮件，语气简短而冰冷。林晚则把自己完全埋进了画稿里，试图用工作麻痹自己，但效率低得可怜。

傍晚时分，黑泽阵接了一个电话后，拿起搭在沙发背上的外套，似乎准备出门。

“我出去。”他走到玄关，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林晚看着他的背影，那句“锁好门”似乎就悬在他的嘴边，但他最终没有说出口。他只是拉开门，身影消失在门外。

门关上的声音像是一记重锤，敲在林晚心上。

他走了。

带着比以往更甚的冰冷和疏离。

是因为她那个越界的拥抱吗？

林晚蜷缩在椅子里，感觉浑身发冷。她看着窗外渐渐沉落的夕阳，将公寓染上一层暖橙色的光晕，但这温暖却丝毫无法驱散她内心的寒意。

她开始后悔。后悔自己的冲动，后悔那个不合时宜的拥抱。如果她当时只是默默地帮他处理好伤口，如果她没有流那些无用的眼泪，如果她没有伸出手……是不是就不会打破这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脆弱的平衡？

夜色渐深，黑泽阵没有回来。

林晚没有开灯，独自坐在黑暗中，被一种巨大的孤独和不安所吞噬。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她害怕他的离开，害怕失去这个扭曲却已然习惯的“家”，害怕失去这个冷酷却会在黑暗中生涩地触碰她头顶的男人。

这种认知让她感到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再次传来响动。

林晚猛地抬起头，心脏因为期待和恐惧而剧烈跳动。

黑泽阵走了进来。他身上带着夜风的凉意，似乎没有新的伤口，但脸色依旧冷硬，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与……烦躁？

他看到黑暗中蜷缩在椅子上的林晚，脚步顿了一下，但没有说话，径直走向了浴室。

水声响起。

林晚默默地站起身，走到厨房，将他早上没动、她已经重新热过好几次的白粥，再次端了出来，放在茶几上。然后，她走到浴室门外，犹豫了一下，轻轻敲了敲门。

水声停了。

“那个……粥热好了。”她对着门板，小声说道。

里面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他低沉的声音：“嗯。”

没有感谢，没有多余的字眼，但至少……他回应了。

林晚稍微松了口气，退回客厅。

当黑泽阵从浴室出来，换上了干净的居家服时，他走到茶几旁，看了一眼那碗冒着热气的白粥，然后，坐了下来，拿起勺子，默默地开始吃。

他吃得很慢，动作间依旧带着拒人千里的冷漠，但至少，他接受了这份食物。

林晚坐在不远处，偷偷地看着他进食的侧影，心里那根紧绷的弦，终于稍稍松弛了一些。

他没有再提那个拥抱。

他接受了她的粥。

这或许，就是他所能给出的、最大程度的“和解”信号。

他吃完粥，将勺子放下，用纸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一丝不苟。然后，他抬起头，目光第一次真正地落在林晚身上。

那眼神依旧冰冷，带着审视，但已没有了早晨那种刻意的、伤人的疏离。

“以后，”他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保持距离。”

不是命令她“不准”，而是陈述“保持”。

林晚看着他冰绿色的眼眸，那里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也清晰地划出了那条她无法再次跨越的界限。

她明白了。

那个拥抱，是意外，是越界，是被允许存在于过去、但绝不能被重复的瞬间。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声音细弱却清晰：“……知道了。”

黑泽阵不再看她，起身走向了他常待的窗边位置。

界限重新确立。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但有些东西，终究是不同的了。

那个拥抱的温度，他掌心生涩的触碰，她决堤的眼泪，以及此刻这冰冷却稳定的“保持距离”的共识……所有这些，都像暗流，在他们彼此的心湖深处，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

夜还很长。

他们依旧在各自的轨道上运行，被无形的引力束缚，靠近，却又必须保持着一个危险而确定的距离。

晨光与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