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庭院里的桃花香随着晚风飘进屋内，混着案上的檀香，缠缠绵绵。我抱着锦盒，指尖摩挲着那张写着懿沉默的纸条，心中已有了主意。

装晕只能躲一时，若想彻底避开寿王选妃，甚至避开未来那步步惊心的命运，必须得有一个能长久立足的“缺陷”。瞎了眼，便是最好的选择。

一个失明的女子，纵有倾国之貌，也难入帝王家、王府门。世人皆爱圆满，更何况是选妃纳妾，看重的本就是容貌、才情与康健，一个眼盲的女子，自然会被排除在外。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藤蔓般疯狂滋长，再也压不下去。

“小姐，粥来了。”小露端着一碗温热的莲子粥走进来，见我站在窗边，连忙说道，“夜里风凉，小姐快回床上坐着，仔细着凉。”

我缓缓转过身，趁着转身的瞬间，迅速调整好神色，眼底褪去所有光亮，只剩下一片茫然与空洞。

“小露？”我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慌乱，伸出手胡乱地摸索着，“你在哪里？怎么这么暗……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小露吓得手里的粥碗差点脱手，连忙放下粥碗，快步走到我身边，紧紧握住我的手：“小姐！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什么看不见了？”

我顺着她的手，慢慢走到床边坐下，脸上满是惊恐与无助，眼眶微微泛红：“我不知道……刚才还好好的，忽然眼前一黑，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小露，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是不是瞎了？”

我说着，声音哽咽起来，伸手想去触碰自己的眼睛，却因为“看不见”而失了准头，指尖擦过脸颊，带着几分狼狈。

小露早已吓得六神无主，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小姐，你别慌，肯定是刚才晕过去伤了神，过一会儿就好了！我这就去叫夫人！”

她转身就想跑，我连忙伸手拉住她的衣袖，声音带着哭腔：“别去……小露，先别告诉母亲，她身子不好，我怕她担心。再等等，说不定过一会儿就好了。”

我知道，越是这样说，小露就越会着急，也越会相信我的眼睛是真的出了问题。

小露迟疑了一下，看着我茫然无措的样子，心疼得不行：“可是小姐，你的眼睛……”

“再等等，好吗？”我轻轻摇了摇她的衣袖，语气带着哀求。

小露终究是心疼我，点了点头：“那好吧，我就在这儿陪着你。要是过半个时辰还不好，我一定要告诉夫人！”

我“嗯”了一声，微微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的精光。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小露寸步不离地守在我身边，一会儿给我递水，一会儿给我擦脸，时不时地问我：“小姐，能看见一点了吗？”

我每次都摇着头，语气越发低落：“还是看不见……小露，我是不是真的瞎了？”

小露强忍着泪水，安慰道：“不会的，小姐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好起来的。”

半个时辰一到，小露再也忍不住，不顾我的阻拦，飞快地跑去找了母亲。

没过多久，母亲便急匆匆地赶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府里的大夫。母亲一进门，就紧紧握住我的手，声音颤抖：“环儿，我的儿，你怎么样了？眼睛到底怎么了？”

“母亲……”我听到母亲的声音，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我看不见了，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母亲心疼得直掉眼泪，连忙让大夫给我诊治。

大夫仔细地给我检查了眼睛，翻了翻我的眼皮，又问了我一些情况。我一一应答，故意装作头晕目眩、视物不清的样子。

大夫诊脉许久，眉头紧锁，最后摇了摇头，对母亲说道：“夫人，小姐的脉象平稳，眼底也无大碍，不像是器质性的损伤。依老夫看，小姐多半是忧思过度，又受了惊吓，导致气机郁结，暂时性失明。能不能恢复，还要看小姐的心境，慢慢调理或许会有转机，但也……”

大夫话未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母亲闻言，哭得更厉害了：“怎么会这样？我的环儿……”

我靠在母亲怀里，一边“哭”，一边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还好，大夫没有看出破绽。

接下来的几日，我一直装作失明的样子。小露每天扶着我在庭院里散步，我故意放慢脚步，时不时地“撞到”路边的石头，或者“踩空”台阶，让自己看起来更加逼真。

府里的人都知道了杨家大小姐突然失明的消息，有人惋惜，有人同情，也有人暗自庆幸——毕竟，一个失明的女子，再也不可能成为寿王妃了。

寿王府那边，果然再也没有派人来询问过我的情况。想来，他们已经知道了我失明的消息，自然也就把我从选妃的名单里剔除了。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小露扶着我坐在庭院里的桃花树下晒太阳。微风拂过，桃花瓣簌簌落下，落在我的发间、肩头。

“小姐，你看，这桃花开得多好啊。”小露轻声说道。

我微微侧过头，脸上带着一丝茫然的笑意：“是吗？可惜，我看不见了。”

小露连忙说道：“没关系，我讲给你听。这桃花有粉的、有白的，一朵朵都开得特别艳，就像小姐你一样好看。”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

等小露去给我端茶时，我悄悄从袖中取出那个锦盒，拿出纸笔，写道：“我装瞎了，为了避开寿王选妃。”

写完后，我将纸条放进锦盒，合上盖子，放在身边的石桌上。

没过多久，锦盒里便传来了动静。我打开一看，里面的纸条上多了一行字：“风险很大，若被拆穿，后果不堪设想。”

我拿起笔，回道：“我别无选择。前世的路，我不想再走一遍。”

懿的回复很快：“你可知，世事难料，就算避开了寿王，也未必能避开其他的纷争。”

“我知道。”我写道，“但至少，我现在不用再成为别人的棋子。懿，你会帮我的，对吗？”

锦盒沉默了片刻，然后，一行字迹出现在纸条上：“我会尽量。你需小心，莫要露出马脚。”

看着那行字，我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有懿在，我似乎更有底气了。

就在这时，小露端着茶回来了：“小姐，茶来了。”

我连忙将锦盒收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接过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小姐，刚才府里来了个传话的，说……说宫里的人要来咱们府里探望你。”小露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宫里的人？”我心中一紧，手上的茶杯差点滑落，“是……是谁要来看我？”

“好像是……贵妃娘娘身边的人。”小露低声说道。

贵妃娘娘？

我心中咯噔一下。前世，这个时候的贵妃，应该是武惠妃吧？她是寿王的生母，也是父皇最宠爱的妃子。她怎么会突然派人来看我？

难道是寿王向她提起了我？还是说，她早就知道了我的存在，只是一直没有动作？

不管是哪种情况，这都不是一个好消息。若是被宫里的人看出我是装瞎，那后果不堪设想。

我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地对小露说道：“知道了。既然是贵妃娘娘的心意，那便让他们来吧。”

小露点了点头：“小姐，你别担心，有我在呢。”

我微微颔首，心中却已是翻江倒海。

懿说得对，世事难料。我以为避开了寿王，就能安稳度日，却没想到，麻烦竟然来得这么快。

我再次拿出锦盒，写道：“宫里来人了，武惠妃派来的，要来看我。我该怎么办？”

这一次，懿的回复来得很快：“保持镇定，按你之前的样子来。武惠妃派人来，多半是为了寿王选妃之事，想亲眼确认你是否真的失明。你只需记住，你现在就是一个失明的、无助的少女。”

“我知道了。”我写道，指尖微微颤抖。

一场新的考验，即将来临。我只能祈祷，这一次，我能顺利过关。

阳光依旧明媚，桃花依旧绚烂，可我心中却笼罩着一层阴霾。我不知道，这一世的路，到底还要走多久，还要经历多少风雨。但我知道，我不能退缩，只能勇敢地走下去。

因为，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