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那片纯白像是有生命，正从四面八方缓慢挤压过来，要将他们吞噬。
蒲熠星攥着那两张纸条。
F，A。
两个冰冷的字母，像两颗钉子，钉在他和过去之间。
“他想拼一个词。”林蔓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负的颤抖。
蒲熠星没有回答。
他知道。
但他不敢去想那个词可能是什么。
前方，又一扇门上的面板亮了起来，幽幽的蓝光在纯白的世界里，像一个鬼眼。
【问题四：在未发表短篇《镜狱》中，主角最后是如何从无限循环的镜像迷宫中逃脱的？】
《镜狱》。
蒲熠星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
那不是未发表。
那是他写了一半，就彻底放弃的废稿。
一个关于认知障碍和哲学思辨的实验性故事，因为逻辑无法自洽，被他扔进了电脑的回收站。
他怎么会知道？
他怎么可能看到一个已经被彻底删除的文档？
“我……”蒲熠星的喉咙发干，“我不知道。”
这是他第一次，无法回答。
面板上的蓝光闪烁了一下，仿佛在嘲笑他的无知。
【回答错误。】
【惩罚启动。】
“嘀。”
门开了。
但这一次，门后不是房间。
是刺眼的光。
无数道强光从门内射出，伴随着一阵高频的蜂鸣声。
林蔓下意识地尖叫着闭上眼。
蒲熠星也被晃得眼前一片白茫，耳膜嗡嗡作响。
他强迫自己睁开眼，看清了门后的景象。
那是一个由无数面镜子组成的房间。
天花板，地板，墙壁，全都是镜子。
他们站在入口，仿佛站在一个巨大万花筒的中心。
镜子里，映出成千上万个他们。
“欢迎来到你的回收站，蒲老师。”
方慕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被镜面反复折射，变得忽远忽近，飘忽不定。
“你丢弃的故事，被我捡起来了。”
“现在，请你亲自走一遍，你没能写完的结局。”
蒲熠星扶住摇摇欲坠的林蔓，一步踏入了镜子的世界。
身后的门，无声地关上了。
他们被困住了。
“阿星，我的头……好晕……”林蔓扶着额头，脸色惨白。
那些晃动的倒影，和无处不在的蜂鸣，在摧毁她的方向感和意志力。
“别看镜子。”蒲熠星扶着她，让她靠着自己，“看着我。”
他自己，却不得不去看。
镜子里的倒影，开始发生诡异的变化。
左边的镜子里，他的脸颊上多了一道狰狞的伤疤。
右边的镜子里，他的眼睛变成了空洞的黑色。
正前方的镜子里，他穿着囚服，戴着手铐。
成千上万个扭曲的，丑陋的，失败的蒲熠星，从四面八方包围了他。
“看到你自己的样子了吗？”方慕的声音带着笑意。
“谎言，抄袭，冷漠，伪善。”
“每一个，都是你。”
镜子里的倒影，开始动了。
它们不再模仿蒲熠星的动作，而是自顾自地，用口型对他说着话。
【你偷走了他的人生。】
【你的成功，建立在别人的尸骨上。】
【你是个骗子。】
那些无声的指控，像一把把尖刀，刺向他最脆弱的地方。
“不……不是的……”他喃喃自语，脚步开始虚浮。
“阿星！”林蔓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用力抓紧了他，“别信！都是假的！”
蒲熠星猛地回过神。
假的。
他想起了那篇废稿的设定。
主角之所以被困，是因为他试图从镜像中寻找“真实”。
而这个迷宫的出口，恰恰在于……放弃真实。
“《镜狱》的设定里，没有出口。”蒲熠星飞快地说，像在说服自己，也像在告诉林蔓，“主角最后疯了，因为他找不到哪一个才是‘真’的自己。”
“我写不下去，就是因为这个逻辑是死局。”
“但方慕把它完成了。”
“他一定……设置了一个出口。”
蒲熠星抬起头，目光扫过那些光怪陆离的镜面。
如果寻找“真”是陷阱，那反过来呢？
寻找那个最“假”的。
他拉着林蔓，开始在镜子迷宫里移动。
每走一步，周围的景象都在变幻。
他不再理会那些扭曲的倒影，而是专注于寻找一个……绝对不可能存在的镜像。
“学姐，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哪里吗？”他忽然问。
林蔓愣住了，但还是立刻回答：“在……在学校的图书馆，古籍区。你当时在找一本关于宋代版画的书，找不到了。”
“对。”蒲熠星的脚步停在了一面巨大的落地镜前。
这面镜子里的倒影，很正常。
没有伤疤，没有囚服。
镜子里的他，和镜子里的林蔓，正静静地站着。
“这面镜子……”林蔓也发现了不对，“它……太正常了。”
“不。”蒲熠星摇头，“你看背景。”
镜子里的背景，不是这个冰冷的迷宫。
而是南大图书馆那个熟悉的，洒满阳光的角落。
古老的木质书架，空气里浮动的尘埃，都清晰可见。
一个温暖的，不可能存在于此的，虚假的幻象。
“就是这里。”
蒲熠星伸出手，没有丝毫犹豫，触摸了那片温暖的“阳光”。
指尖传来的，不是冰冷的玻璃触感。
他的手，穿了过去。
镜面像水波一样荡漾开来。
镜子的后面，不是墙壁。
是一个小小的，仅容一人通过的暗格。
暗格的尽头，放着一个老旧的MP3。
MP3的屏幕上，贴着一张纸条。
【U】
蒲熠星拿起那个MP3，按下了播放键。
一阵沙哑的，带着电流杂音的歌声，传了出来。
是他自己的声音。
是他在很多年前，第一次参加校园歌手大赛时，唱的那首《夏日离别练习》。
跑调，紧张，充满了瑕疵。
【你的过去，比你的谎言，更真实。】
MP3的背面，刻着这样一行字。
F，A，U。
蒲熠星的脸色，又白了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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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
废弃仓库的大门，被爆破装置炸开。
全副武装的特警队员，如潮水般涌入。
“Clear!”
“Clear!”
巨大的仓库里，空空荡荡，只有灰尘在手电筒的光柱里飞舞。
“不对！”郭文韬跟在张警官身后，冲了进来，“这里太干净了！”
他的目光，扫过地面，最终停留在了仓库中央。
那里，有一个突兀的，集装箱改造的白色方块。
“小心！”张警官立刻打出手势。
两名特警队员持着防爆盾，小心翼翼地靠近。
集装箱的门没有锁。
门被拉开。
所有人都愣住了。
里面，不是炸弹，不是人质。
而是一个……书房。
一个按照一比一比例，完美复刻的，蒲熠星的书房。
一样的书架，一样的书桌，甚至连桌上那盆快要枯死的绿萝，都一模一样。
郭文韬冲了进去，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冷了。
墙上，没有挂画。
而是一张巨大的城市地图。
地图上，用红色的丝线，连接着几个点。
蒲熠星的家，周亮遇害的小巷，南大博物馆……
最后，所有的红线，都汇集到了一个地方。
一个被红色记号笔，重重圈出的区域。
“城北，紫金山疗养院片区。”张警官立刻认出了那个地方。
而在地图旁边，贴着一张建筑的平面设计图。
郭文韬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是蒲熠星在迷宫里，发给他的那张图。
图纸的标题栏上，打印着几个字。
【夜莺计划】
图纸下方，是一排鲜红的倒计时。
和蒲熠星手机上的一模一样。
【08:13:47】
“他妈的！”郭文韬一拳砸在桌子上。
桌上一叠文件散落开来。
那是方慕的“研究笔记”。
里面，详细记录了蒲熠星所有作品的分析，人物的心理侧写，甚至包括……那些废稿的复原。
“他是个天才。”一个年轻的技术警员，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笔记，喃喃自语，“也是个疯子。”
郭文韬没有理会。
他的目光，被桌上的另一件东西吸引了。
一个打开的笔记本电脑。
屏幕上，是一个加密的程序。
但郭文韬认得那个界面。
那是他自己编写的，一个用来管理写作素材的软件，他曾经给过蒲熠星一个拷贝。
方慕黑进了蒲熠星的电脑，把他的一切都偷走了。
郭文韬坐下来，手指在键盘上飞舞。
他绕过了几层简单的密码，进入了程序的后台。
后台的日志里，记录了方慕的所有操作。
包括……他最后一次登陆的IP地址。
“追踪这个地址！”郭文韬对着身后的技术警员吼道。
“地址是动态的，而且用了十几层代理，很难……”
“那就把代理一层一层给我扒下来！”郭文韬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就算是用手算，也要给我算出来！”
他知道，这是唯一的，能抢在倒计时结束前，找到他们的机会。
“报告！”一个警员从外面跑进来，“我们在仓库的地下冷库里，发现了高远的尸体！”
“什么？”张警官大惊。
“初步判断，死亡时间超过24小时。致命伤在心脏，一刀毙命。”
高远死了。
方慕的复仇，已经完成了一半。
郭文韬没有回头。
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屏幕上那些飞速滚动的代码上。
快一点。
再快一点。
阿蒲。
你千万，别猜出那个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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