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法庭的木质长椅硌得林风屁股生疼，他攥着怀里的小熊阿贝贝，指腹反复摩挲着右爪上母亲绣的 “小风” 二字 —— 线是浅蓝的，是母亲最喜欢的颜色，现在却被他的手汗浸得发暗。头顶的吊扇转得嗡嗡响，可空气里的燥热，却压得他喘不过气。​

“法官同志，我是他二伯，小孩理应我来养！” 二伯张富贵拍着桌子，啤酒肚随着动作晃了晃，“我家宽敞，还有空房间，林风来了，能跟我家小子一起住，多热闹！”

话刚落，二伯娘立刻接话：“就是！我们还能供他上学，城里的学校我们也认识人，不比那些远房亲戚强？”

林风偷偷抬眼，看见二伯娘的眼神，总往法官手里的 “抚恤金核定单” 上瞟，那眼神像饿狼盯着肉，亮得吓人。​

“凭什么你养？” 三婶李娟猛地站起来，围裙还没来得及解，上面沾着的面粉簌簌往下掉，“我是他亲三婶，林风小时候我还抱过呢！你家小子天天逃课打架，别把林风带坏了！我家闺女文静，能跟林风作伴，抚恤金我也能管好，一分不少给他花！” 她说着 “一分不少”，手却悄悄拽了拽三伯的衣角，三伯立刻附和：“对对，我们家更细心，肯定把林风照顾好！”​

林风低下头，把阿贝贝抱得更紧了。他记得，父母刚走那几天，二伯和三婶根本没露面，是村长帮着处理的后事。直到村里说，车祸肇事方赔了抚恤金，还留了一套老房子，他们才突然冒出来，抢着要 “照顾” 他。​

“你们别争了！” 角落里突然传来一声喊，是城里的舅舅张建军，他穿着西装，头发梳得油亮，比二伯三婶看着体面多了，“我是林风妈妈的亲弟弟，血缘最近！我在城里有房子，有稳定工作，林风跟着我，能享受到更好的教育和生活，比在农村强百倍！” 刘翠兰跟在后面，脸上堆着笑，凑到法官身边：“是啊法官，我们家张昊明年就上高中了，正好让林风跟他作伴，互相学习，多好啊！”​

二伯急了，指着张建军：“你在城里住那么远，平时连老家都不回，你能照顾好他？你就是想抢抚恤金！”“你才抢呢！” 张建军也红了脸，“林风是我外甥，我疼他还来不及，你少血口喷人！”​

一群人吵得面红耳赤，唾沫星子横飞，没人问林风想跟谁走，没人看他一眼 —— 他们眼里只有抚恤金，只有那套老房子，只有他这个 “能换钱的孩子”。法官敲了敲法槌：“安静！林风，你想跟谁一起生活？”​

所有目光突然都集中在林风身上，二伯冲他使眼色，三婶扯着嘴角笑，张建军和刘翠兰也盯着他。林风攥着阿贝贝，手指都在抖，他想起母亲生前说的 “舅舅在城里，要是有事，找他帮忙”，又想起村长偷偷跟他说 “城里条件好，或许能少受点苦”。他小声说：“我…… 我跟舅舅走。”​

张建军立刻松了口气，刘翠兰的笑容更甜了，而二伯和三婶，脸瞬间沉了下来，嘴里嘟囔着 “白眼狼”“白争了”，转身就走，连一句 “再见” 都没说。林风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空落落的，阿贝贝的耳朵蹭到脸颊，软乎乎的，却没带来一点暖意。​

坐上去城里的大巴车时，刘翠兰把林风的帆布包接了过去，翻来翻去：“你家那老房子，你二伯说要帮你看着，我看还是算了，回头让你舅舅找人卖了，钱存起来给你上学用 —— 当然，得先放我们那保管，你小孩子家，拿不住钱。” 林风愣了愣，那房子是父母亲手盖的，墙上还贴着他小时候画的画，他想拒绝，可看着刘翠兰不容置疑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