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辰回到学校的那天，天空是一种罕见的、清澈的湛蓝色。

他站在校门口，背着比离开时轻了很多的书包，手指不自觉地捏着肩带。五十六天的缺席，让这个曾经熟悉的地方变得有些陌生。

“江辰？”门卫老陈从窗口探出头，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回来啦？”

江辰点点头，扯出一个练习多次的微笑：“嗯，回来了。”

走进校园，晨读铃声刚刚响起。他刻意放慢脚步，计算着见清应该已经坐在教室里的时间。按照王老师昨天的通知，他的新座位在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那是见清主动让出来的。

推开教室门的瞬间，原本的读书声戛然而止。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惊讶、好奇、探寻。江辰垂下眼睛，径直走向那个空着的座位。

经过见清的座位时，他没有抬头，但能感觉到那道熟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轻柔得像晨光。

“江辰，”王老师打破沉默，语气是刻意维持的平常，“欢迎回来。课代表待会儿把最近的复习资料拿给你。”

“谢谢老师。”江辰的声音很轻。

坐下后，他终于敢抬起头，目光越过一排排同学，落在见清的背影上。他瘦了些，肩膀的线条更加清晰。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见清微微侧头，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短暂交汇。

那一刻，江辰想起了光学中的干涉现象——两束光相遇时，会在某些地方相互加强，某些地方相互抵消，形成明暗相间的条纹。

他们现在，就像那两束小心翼翼的光。

课间，同学们陆续过来打招呼。 “身体好点了吗？” “欢迎回来！”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说。”

江辰一一回应，礼貌而疏离。他能感觉到见清坐在原位，一直没有回头。

直到张伟大大咧咧地搂住他的肩膀：“你小子总算回来了！知不知道缺了多少笔记？等着补作业补到手软吧！”

这种熟悉的玩笑让江辰放松了些：“那你借我抄？”

“想得美！”张伟笑着捶了他一下，压低声音，“见清帮你整理了一份，比老师的教案还详细。”

江辰的心跳漏了一拍。

午休时，他终于在走廊上“偶遇”了见清。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楼梯间的转角，这里暂时没有人经过。

“你...”他们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

“你先说。”见清轻声说。

江辰看着他的眼睛，那里有他熟悉的温柔，还有一些新的、深沉的东西：“薰衣草是紫色的。”

见清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在回答那封邮件里的问题，嘴角微微上扬：“很适合你。”

“什么？”

“紫色是可见光中波长最短的颜色，折射角最大。”见清说，“但它也是最接近紫外线的颜色，携带着更多的能量。”

江辰没想到见清会去查这些。他的心柔软下来：“你的笔记...谢谢。”

“应该的。”见清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信封，迅速塞进江辰手中，“欢迎回来。”

说完，他转身离开，没有给江辰当场打开的机会。

回到座位，江辰小心地拆开信封。里面不是信，而是一张手工书签。硬卡纸裁剪而成，上面精细地画着光的双缝干涉图样——那些明暗相间的条纹被赋予了色彩，明亮的条纹是暖黄色，暗条纹是深蓝色，整体看起来像一道微型的彩虹。

书签背面有一行小字：“即使相互干涉，也能创造彩虹。”

江辰用手指轻轻抚摸那行字，感觉眼眶有些发热。

下午的物理课正好讲到光的干涉。老师在黑板上画着示意图，解释着相干光和干涉条纹的形成条件。

“当两束光的频率相同、振动方向一致、相位差恒定时，就会产生稳定的干涉图样。”老师说，“这和我们的学习很像，只有心无旁骛，保持稳定的状态，才能在高考中发挥出最佳水平。”

江辰低头看着手中的书签，忽然明白了见清的用意。

放学后，他磨蹭到所有人都离开，才慢慢收拾书包。走出教室时，发现见清等在走廊尽头。

“一起去图书馆吧。”见清说，语气自然得像这是他们每天的惯例，“你落下的功课，我可以帮你补一补。”

江辰点点头。

图书馆里，他们选了个靠窗的角落。夕阳斜照进来，在桌面上投下长长的光影。

见清拿出厚厚的笔记，开始讲解这几个月的复习重点。他的讲解方式与江辰不同，更加直观，更注重理解而非技巧。江辰安静地听着，偶尔提问。

讲到一道复杂的电磁场题目时，见清的手不小心碰到了江辰的手背。两人同时顿住，却没有立即分开。

“对不起。”见清轻声说，收回手。

江辰摇摇头，心里却泛起涟漪。这种小心翼翼的触碰，比任何亲密的拥抱都更让他心动。

“我变了，是吗？”他突然问。

见清看着他，眼神温和：“我们都变了。”

“你不问问我这些天发生了什么吗？”

“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见清合上笔记本，“重要的是你回来了。”

重要的是你回来了。这句话像一道暖流，缓缓流过江辰的心田。

离开图书馆时，天已经黑了。校园里的路灯次第亮起，在地面上投下一个个光圈。

“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见清突然问，“关于霓虹和星星。”

江辰点点头：“太多的光，反而让我们看不到真正重要的东西。”

“我现在明白了。”见清停下脚步，站在一盏路灯下，“重要的不是光的强弱，而是我们选择看什么。”

江辰看着他被灯光照亮的侧脸，忽然有一种冲动，想告诉他一切——那些在医院的日日夜夜，那些药物的副作用，那些在深夜涌上的恐惧和绝望。

但他最终只是说：“下周的模拟考，我会参加。”

“我知道你会。”

“可能考不好。”

“没关系。”见清微笑，“我们可以一起面对下一次。”

他们走到岔路口，该分开了。江辰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见清：“给你的。”

回到家里，见清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小袋干薰衣草，和一张字条：

“谢谢你等我。我会努力成为那束与你频率相同的光。”

见清把薰衣草放在枕边，那晚他睡得很好，没有做梦。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江辰把那张干涉条纹的书签夹在物理课本里，然后打开日记本，写下：

“回来了。他给了我一道彩虹。我想，我们的干涉条纹，终究是明亮的那些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