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辰的空座位像一道伤口，横亘在教室中央。

林见清每天早上一进门就能看见它——桌椅整齐，桌面干净得反光，仿佛从未有人坐过。班主任王老师的解释很简短：“江辰同学因家庭原因请假一段时间。”

“一段时间”是多久？没人知道。

起初，同学们还会好奇地议论。 “听说他家里出事了？” “是不是生病了？上次聚会他就脸色不好。” “可能是去参加什么集训了吧，他那样的学霸...”

但高三的时间流逝得太快，倒计时牌上的数字一天天变小，很快，没人再提起江辰的名字。他的存在就像投入水中的石子，涟漪散去后，水面恢复平静。

只有见清还记得那些涟漪。

他依然每天给江辰发消息。【今天物理小测，最后一道题是你教过我的那种。我做出来了。】【张伟问你什么时候回来，他说生日派对的照片洗出来了。】【王老师又念叨你了，说你是他最看好的学生。】

消息从未显示已读，像投入虚空的声音，没有回响。

一周后的晚自习，见清在抽屉里发现了一本笔记。是江辰的字迹，封面上写着“物理错题精析”。翻开第一页，有一行小字：

“希望能帮到你。——江”

见清的手指抚过那行字，心脏猛地收紧。他环顾教室，每个人都低着头，没人注意他。江辰是什么时候把笔记放在这里的？他回来过吗？

放学后，见清跑到江辰家楼下。那扇熟悉的窗户暗着，没有灯光。他在楼下站了很久，直到小区的保安过来询问。

“这家人啊，”保安说，“前几天搬走了，说是临时决定。你是他同学？”

见清点点头，喉咙发紧：“他们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没说。那孩子走得挺急的，我帮他家搬行李时，看他脸色很不好。”

回家的路上，见清买了一瓶和那天江辰喝的一样的酸奶。他坐在书桌前，慢慢喝着，酸涩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

第二天，见清开始整理江辰留给他的所有笔记。物理的，数学的，化学的...每一页都写得工工整整，重点处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在一本英语笔记本的夹层里，他发现了一张折叠的纸。

展开是一幅素描，画的是睡着的见清。他趴在课桌上，侧脸埋在臂弯里，只露出闭着的眼睛和微翘的睫毛。画纸的右下角有一行日期，是江辰告白的前一天。

原来那么早，那么早之前。

见清把画小心地夹回原处，合上笔记本。窗外，阳光很好，教室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他突然想起江辰说过的一句话：

“太多的光，反而让我们看不到真正重要的东西了。”

而现在，江辰就是那束突然消失的光。

周五的体育课，见清一个人坐在篮球场边。场上学弟们在进行激烈的比赛，欢呼声、球鞋摩擦地面的声音、篮球撞击篮板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充满生命力。

“不玩一把？”张伟在他身边坐下，递过来一瓶水。

见清摇摇头。

张伟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收到江辰的消息了。”

见清猛地转头：“什么时候？他说什么？”

“昨天半夜。就一句话：‘照顾好见清’。我回了他好多条，他都没再回。”张伟皱着眉，“你们之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见清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他跟你还说了什么？”

“没有了。就这一句。”张伟犹豫了一下，“见清，我知道我不该多问，但...江辰他走之前，状态真的很不对劲。你们是不是...”

“是什么？”

张伟深吸一口气：“他是不是喜欢你？那种...喜欢？”

见清的心脏停跳了一拍。

“那天在KTV，我看见了。”张伟的声音很轻，“你们在角落里...我本来不想说的，但江辰现在这个样子，我有点担心。”

见清握紧手中的水瓶，塑料瓶身发出轻微的响声。

“我们是朋友。”最后，他这么说。

张伟看了他一会儿，点点头：“好吧，朋友。那作为朋友，我得告诉你，江辰可能需要帮助。他那个样子，不像是普通的情绪低落。”

“我知道。”

“你不知道。”张伟的语气突然严肃起来，“见清，江辰初中时有过抑郁症，休学过半年。这件事很少有人知道。”

见清愣住了。江辰从未提过。

“他那时候也是突然消失，然后又突然回来，像变了个人。”张伟继续说，“这次的情况，很像。”

放学后，见清去了学校心理咨询室。他站在门口很久，最终还是没有推门进去。

他该怎么问？“我的朋友可能抑郁症复发了，因为他喜欢我，而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份感情”？

走到校门口时，门卫叫住他：“是林见清吗？有你的东西。”

是一个没有寄件人信息的包裹。见清拆开，里面是一本崭新的《高考志愿填报指南》，扉页上有一个淡淡的铅笔印记，写着一个“等”字。

是江辰的笔迹。

见清翻到书的最后一页，在版权页的空白处，发现了一行极小的字：

“在所有的星空中，我只寻找你的光。”

他合上书，把它紧紧抱在胸前。夕阳西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这一刻，他终于明白，江辰的离开不是放弃，而是另一种形式的坚持。

那天晚上，见清做了一个决定。他打开电脑，开始整理这些天来他写给江辰的所有未发送的消息。他一字一句地重新输入，准备把它们发到一个新的邮箱里——那是他和江辰共有的秘密邮箱，曾经用来分享不会对他人展示的思考和心情。

邮件的主题他写了：“致在霓虹尽头等我的你”

在邮件的最后，他写道：

“我不知道你现在在哪里，也不知道你正在经历什么。但我想告诉你，我会好好准备高考，会认真对待每一天，会成为你期望我成为的那个更好的自己。

也许现在的我们，就像被城市霓虹遮蔽的星星，在强光下看不见彼此。但我相信，只要耐心等待，当夜色足够深沉，当时机恰到好处，我们终将再次在星空中找到对方的位置。

而在此之前，我会在这里，在我们的星空下，等你。”

点击发送的那一刻，见清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他走到窗前，仰望夜空。今晚的云层很厚，看不见星星，但他知道，它们就在那里。

就像有些人，有些感情，即使暂时看不见，也从未真正消失。

而在城市的另一个角落，江辰坐在书桌前，屏幕上是见清刚发来的邮件。他一遍遍地读着那些文字，直到视线模糊。

他轻轻移动鼠标，在回复框里输入：

“我看见了。”

但他没有点击发送。

无声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