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伟生日那天，雨下得很大。
KTV包间里，五彩的灯光在雨中显得格外迷离。林见清坐在角落，看着同学们在房间中央嬉笑打闹，手里的果汁一口没喝。
“江辰呢？还没来吗？”张伟凑过来，在他身边坐下。
见清摇摇头：“他说家里有点事，晚点到。”
这已经是今晚张伟第三次问起江辰了。见清心里隐隐不安，自从下午收到江辰那条“尽量赶到”的短信后，就再没他的消息。
包间里，有人唱着一首时下流行的情歌，声音跑调得厉害，引来一阵哄笑。彩色灯光旋转着，在见清脸上明明灭灭。他盯着手机屏幕，时间显示晚上八点半。
“别担心，”张伟拍拍他的肩，“江辰答应来的，他从不食言。”
正是因为这个，见清才更加担心。
包间的门被推开，江辰终于出现。他收起滴着水的伞，站在门口，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直到锁定见清。
“抱歉，来晚了。”江辰对张伟说，眼睛却看着见清。
他的头发被雨水打湿，几缕贴在额前，校服外套深了一块颜色。在迷离的灯光下，他看起来比平时更加单薄。
“罚酒三杯！”有同学起哄。
江辰笑了笑，接过递来的啤酒杯，仰头喝下。见清看着他喉结滚动的样子，心里莫名一紧。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江辰表现得无懈可击。他唱了两首歌，声音清亮而准确；参与了所有人的游戏，笑得恰到好处；甚至和张伟勾肩搭背地聊了十分钟篮球。
但见清能看出来，那完美表象下的裂痕正在扩大。江辰的眼睛太过明亮，笑声太过清脆，动作太过流畅——像一根绷紧的弦，随时可能断裂。
“我去趟洗手间。”江辰在见清耳边轻声说，手指不经意地划过他的后背。
见清等了两分钟，然后起身跟了出去。
走廊尽头的洗手间空无一人。见清推门进去时，江辰正站在洗手台前，双手撑在大理石台面上，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
“你没事吧？”见清轻声问。
江辰抬起头，镜中的他脸色苍白：“帮我个忙，在我外套内袋里，有个小瓶子。”
见清从他挂在隔间门上的外套里找出一个棕色的小药瓶，没有标签。
“这是什么？”
“维生素。”江辰接过药瓶，倒出两粒白色药片，直接吞了下去，没有喝水。他的动作熟练得令人心疼。
见清握住他的手腕：“江辰，你到底怎么了？”
“只是有点累。”江辰试图挣脱，但见清握得更紧。
“别骗我。你最近一直不对劲，我看得出来。”
江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我爸妈发现了我目标的改变。他们不同意。”
“因为你没考清华？”
“因为我想去的学校在这个城市。”江辰终于看向他，“因为他们觉得我‘状态不对’，找了心理咨询师。”
见清的心沉了下去：“然后呢？”
“咨询师说我可能有‘情绪调节障碍’。”江辰苦笑，“建议我服药观察。”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和说笑声，越来越近。江辰迅速调整表情，打开水龙头，捧起冷水拍在脸上。
几个其他包间的客人走进来，好奇地看了他们一眼。江辰对见清笑了笑，那笑容无懈可击：“回去吧，张伟该找我们了。”
回到包间，派对正进行到高潮。有人点了劲爆的舞曲，一群人在房间中央跟着节奏摇摆。灯光闪烁，音乐震耳，空气中弥漫着啤酒和零食的味道。
在一片混乱中，江辰抓住见清的手，把他拉到角落的阴影里。
“陪我跳支舞。”江辰在他耳边说，呼吸带着微弱的酒气。
在明暗交错的灯光下，在震耳的音乐掩护中，他们的身体随着节奏轻轻晃动。江辰的手搭在见清腰间，温度透过薄薄的衬衫传递过来。
“有时候我觉得，”江辰的声音很轻，几乎被音乐淹没，“我们就像生活在霓虹灯下的飞蛾，明知会受伤，还是忍不住扑向那点光亮。”
见清没有回答，只是更紧地抱住了他。在这个被音乐和黑暗包裹的角落里，他们暂时放下了所有伪装。
“如果我坚持不下去了怎么办？”江辰问。
“那我就陪你一起坚持。”
“如果我选择放弃呢？”
“那我就陪你一起放弃。”
江辰把脸埋在见清肩头，声音闷闷的：“你不能这样。你要好好的，无论发生什么。”
音乐切换到一首慢歌，灯光变得更加昏暗。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江辰抬起头，轻轻吻了见清。
那不是一个情欲的吻，而是带着绝望的温柔，像濒死之人的最后一次呼吸。
“生日快乐！”突然，全场灯光大亮，服务生推着生日蛋糕走进来。张伟被朋友们围在中间，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见清和江辰迅速分开，融入欢呼的人群。在烛光的映照下，见清看见江辰眼中闪烁的水光，不知是灯光反射，还是别的什么。
切蛋糕时，张伟把第一块递给江辰：“谢谢你今天能来。”
江辰接过蛋糕，微笑：“生日快乐。”
那一刻，见清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这一切都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告别式。
派对在十点半结束。同学们互相道别，三三两两地走入雨中。
“我送你回去。”江辰对见清说。
雨已经小了，变成细细的雨丝。他们共撑一把伞，走在湿漉漉的街道上。霓虹灯在雨水中晕染开来，把整个世界变成一幅模糊的水彩画。
“今天谢谢你。”江辰突然说。
“谢我什么？”
“谢谢你陪我演戏。”江辰的声音平静得可怕，“谢谢你没有在大家面前揭穿我。”
见清停下脚步：“你到底在说什么？”
江辰看着他，眼中是见清从未见过的决绝：“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
“去哪里？”
“我父母安排的，一个特殊的...疗养项目。”江辰轻声说，“他们说，对我有好处。”
见清感到一阵寒意：“什么时候？”
“明天。”
雨丝飘在脸上，冰凉。见清终于明白，今晚的一切为何如此异常。
“多久？”他的声音颤抖。
“不知道。可能几周，可能...”江辰没有说完。
他们站在雨中，沉默像一道墙，隔在两人之间。
“你可以拒绝。”见清最后说。
江辰摇摇头：“我不能。再这样下去，我会毁了一切——我的未来，还有你的。”
“我不在乎！”
“但我在乎。”江辰的声音很轻，却无比坚定。
他们把见清送到小区门口。雨已经停了，云层散开，露出几颗稀薄的星星。
“看，星星。”江辰仰起头，“即使在最亮的霓虹下，它们还是在那里。”
见清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侧脸，突然有一种冲动，想把他拉入怀中，永远不放手。
但最终，他只是说：“明天我来送你。”
江辰摇摇头：“别来。我不想让你看见我离开的样子。”
他递给见清一个信封：“回去再看。”
然后，他转身走入夜色中，没有回头。
见清站在小区门口，直到江辰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街角。他低头看着手中的信封，感觉它重如千钧。
回到家，他拆开信封。里面没有信纸，只有一张照片——是天台上的他们，背景是城市的万家灯火。照片背面，有一行小字：
“在所有的光中，我只看得见你。”
窗外，霓虹依旧闪烁，而星光黯淡。
那一夜，见清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飞蛾，不停地扑向一盏霓虹灯，直到翅膀被烧焦，身体坠落。
醒来时，枕头上湿了一片。
他拿起手机，给江辰发了一条消息：
【无论多久，我等你。】
消息发送成功，但没有已读提示。
就像投入深渊的石子，没有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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