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摩擦的锐响刺破黎明前的黑暗,你和他双双摔进这间屋子——墙面泛着冷硬的银灰,没有门窗,唯有正中央悬浮着一块发光面板,猩红字迹赫然在目:“日暮之前,唯生者可出”
你扶着额头起身,后脑磕在地上的钝痛还没散去,脑内一片空白,唯独一个念头像烧红的烙铁般清晰——有个很重要的人在等你,你必须活着出去。掌心按到一片黏腻,抬手一看,是不知从哪蹭来的血渍,铁锈味混着灰尘钻进鼻腔,让你胃里阵阵翻涌。
转身时,正撞进一双苍蓝色的六眼。白发凌乱地搭在额前,几缕被血痂粘在脸颊,黑色作战服上还沾着未干的血痕,此刻那双眼睛里没半点温度,亮得像淬了冰的刀,仿佛你只是块碍眼的绊脚石,随时能被他碾成齑粉。他攥紧的拳头指节泛白,指缝嵌着墙灰,手臂上一道新划开的伤口正渗血,顺着肌肉线条往下淌,在腕骨处积成小小的血珠。
“你是谁?”他开口时,声音带着刚从厮杀里拖出来的沙哑,每个字都像从冰窖里捞的,冷得刺人。
“要你命的人。”你下意识摸向腰间——那里本该别着惯用的短刀,此刻只剩空荡荡的枪套。但身体本能比思维更快,他话音未落,你已侧身避开他突然袭来的手刀,掌风擦着耳畔掠过,气流刮得脸颊生疼,慢半秒,颈骨恐怕就断了。你指尖凝起微弱咒力,往他肋下空当撞去,却被他反手扣住手腕,力道大得像要捏碎骨头。
“啧。”他低笑一声,没半分暖意,“就这点本事,也敢挡我的路?”
你咬牙挣开,借着他松手的瞬间往后跳开,后背撞在冰冷的墙上,疼得闷哼出声。余光瞥见他手腕内侧那道月牙形浅疤——边缘泛着浅粉,像被什么咬过似的,熟悉得让心脏莫名一抽。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你狠狠摁下去,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要么他死,要么你亡,没有第三种选择。他的咒力像涨潮的海水漫过来,压得你胸口发闷,可不知为何,那股力量在离你心脏寸许处突然顿住,仿佛被什么绊了一下。
他自己也愣了愣,眼里闪过一丝困惑,像不明白为何会对陌生人手下留情。但那困惑转瞬即逝,他周身咒力暴涨,再次攻来,掌风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响:“挡路的,都得死。”
接下来的一天里,厮杀从未停歇,两人都拼了命要置对方于死地。他用咒力在墙面炸出深坑,碎石飞溅时,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仿佛那力道总在最后一刻收了半分;你借着碎石掩护绕到他身后,短刀直指他后心,却在看见他耳后那粒小小的痣时,手腕莫名一软,被他抓住机会反按在地上,冰凉的墙面硌得额角生疼。
血腥味弥漫在密闭空间里,招式越来越狠戾,却又都默契地避开了致命要害。他的作战服被你划开三道深口子,露出底下狰狞的擦伤;你的胳膊被他的咒力灼伤,起了大片燎泡,一碰就疼得钻心。偶尔喘息的间隙,你靠在墙角看他蜷缩在对面,白发被血污粘成一绺绺,胸口起伏得厉害,不知从哪漏进来的微光,照亮他手腕上的浅疤,每次看见,心脏都像被什么攥住,抽痛不已,却又说不清缘由。
“你等的人……很重要?”午后,你实在忍不住开口,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他抬眼,六眼里没什么温度,却没立刻攻击。沉默了许久,久到空气都快凝固,才听见他说:“比命重要。”
“我也是。”你低头看着被他咒力灼伤的手背,红肿处仿佛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所以,我不会让你。”
他笑了笑,笑容里带着点自嘲,又有点决绝。抬手抹了把脸,蹭开额角的血污,露出光洁的皮肤:“那就各凭本事,看谁能活到最后。”话虽如此,那天之后,他的攻击却总慢半拍,有次你从高处摔下来,他甚至下意识伸手扶了你一把——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猛地缩回手,空气里飘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随即又被更浓烈的杀意覆盖。
汗水与血水浸透你们的衣衫,在冰冷银灰的墙壁上留下斑驳的痕迹。每一次交锋都倾尽全力,却又在触及要害的瞬间诡异地偏离。你们像两匹受伤的狼,在狭小的空间里撕咬,喘息声粗重,眼神凶狠,唯独在真正能决定生死的刹那,心底会掠过一丝无法言喻的阻滞。
悬浮面板上的猩红字迹,如同倒计时的丧钟,无声地催命。
终于,在不知第几次的缠斗后,一个稍纵即逝的破绽被你抓住——或许,那根本就是他故意卖出的破绽。他像是力竭,又像是刹那的分神,咒力的流转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你的身体先于意识行动。凝聚了所有残余力量的一击,穿透了那微小的间隙,狠狠印在他的胸口。
“咳……!”
他猛地咳出一口鲜血,身体向后踉跄,撞在墙壁上,缓缓滑落。那双向来苍蓝璀璨、此刻却显得有些黯淡的六眼,直直地望着你,里面没有怨恨,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解脱的平静,以及深不见底的、你无法理解的悲伤。
你僵在原地,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几乎无法呼吸。预期的快意没有来临,取而代之的是汹涌而至、几乎将你淹没的空洞和恐慌。
就在这时,房间中央的光屏发出刺目的光芒,一行新的字迹浮现:
【条件达成。生者,请出门。】
正对着你的一面墙壁,无声无息地滑开,露出外面朦胧的光线。
出口。
你赢了。你可以活着去见那个等你的人了。
你踉跄着向前走了几步,目光却无法从他身上移开。他靠在墙边,白发被血污黏在脸颊,胸口微弱的起伏着,生命力正从他体内迅速流逝。他看着你,嘴角艰难地扯动了一下,似乎想给你一个熟悉的、带着点痞气的笑,却没能成功。
“走……”他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带着气音,“……他在等你。”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针,扎进你的耳膜。
你应该立刻转身,冲出这个地狱。你的理智在疯狂叫嚣。可你的脚像被钉在了原地。
那个“他在等你”的念头,曾经是支撑你战斗的全部信念,此刻却变得模糊不清。取而代之的,是战斗中他一次次莫名的迟疑,是你自己手腕一次次不受控的偏软,是他耳后那粒小痣带来的心悸,是他手腕上那道月牙形浅疤引发的、贯穿灵魂的抽痛……
你一步步走向出口,步伐沉重。门外柔和的光线涌了进来,与室内冰冷的银灰形成鲜明对比。
就在你的脚踏出门槛的一刹那——
仿佛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开!
无数的画面、声音、情感,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冲垮了记忆的闸门,汹涌澎湃地灌入你空白一片的脑海。
【“喂,别老是板着脸嘛,给老师笑一个?”】 白发青年嬉皮笑脸地凑近,苍蓝的六眼弯成好看的弧度。
【“最强?嗯…现在是我们俩了。”】他揽着你的肩膀,在夕阳下宣告,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与得意。
【“敢动她?你们是想被轰成渣吗。”】他挡在你身前,背影宽阔,咒力澎湃如海,语气却冰冷得让敌人胆寒。
【指尖缠绕的他的白发,带着阳光的味道。】
【并肩作战时,后背相抵的绝对信任与温暖。】
【他笨拙地为你处理伤口时,紧蹙的眉头和轻柔的动作。】
【他偷偷在你便当里放你最讨厌的胡萝卜,被你发现后哈哈大笑的恶劣。】
【他俯在你耳边,用只有你们能听到的声音,一次次地说:“我爱你。”】
……五条悟。
你的悟。
那个比你的生命还要重要的人……一直,一直都是他。
从来没有什么“他”在等你。等你的人,自始至终,都是五条悟。而你,亲手杀了他。
你猛地回头,视野被泪水彻底模糊。你看着那个靠在墙边,气息奄奄的爱人,巨大的痛苦和悔恨瞬间将你撕裂。
“不——!!悟——!!”
你发出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尖叫,连滚爬爬地扑回他的身边,颤抖着抱起他逐渐冰冷的身体。
“对不起……对不起!悟!是我!是我啊!”你语无伦次,泪水疯狂涌出,滴落在他染血的脸颊上,“我想起来了……我都想起来了!对不起……对不起……”
你徒劳地用手捂住他胸口的伤,试图阻止生命的流逝,但那温热的液体依旧不断从你指缝间涌出。
他似乎感受到了你的拥抱和泪水,涣散的六眼微微转动,聚焦在你痛苦扭曲的脸上。那双眼睛里,冰霜尽褪,只剩下无尽的温柔和……一丝如愿以偿的释然。
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抬起沾满血污的手,极其轻柔地,碰了碰你的脸颊。
“笨蛋……”他气若游丝,声音轻得像是叹息,却带着一种让你心碎的了然,“……终于……想起来了啊……”
那只手无力地垂落。
苍蓝的六眼,失去了最后的光彩,缓缓闭上。
房间里,只剩下你抱着他逐渐冰冷的身体,发出绝望而痛苦的哀鸣。出口的光明近在咫尺,却照不亮你瞬间堕入的、永无止境的黑暗。
你活着出来了。
却把你活着的意义,永远留在了那间冰冷的屋子里。
门外没有等你的人。
因为等你的人,已被你亲手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