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元宵热闹得像打翻了糖罐，街头巷尾满是嬉闹声。玄砚秋拉着雾微竹的手，像只脱缰的野马，在人群里钻来钻去。
“微竹你看！那个糖画捏得像不像你？”玄砚秋举着一串晶莹的糖蝴蝶，笑得眉眼弯弯。
雾微竹被他闹得脸红，轻轻拍开他的手：“别闹，小心撞着人。”嘴上嗔怪着，眼底却漾着笑意，手里拎着的纸包鼓鼓囊囊，装着玄砚秋硬塞给她的风车和桂花糕。两人你追我赶，清脆的笑声洒了一路，像春日里最明快的曲子。
不远处，玄珩陪着白扶疏慢慢走着。他的伤势已好了大半，只是还不能太过劳累，脚步放得极缓。白扶疏裹着件素色披风，脸色虽依旧苍白，却比在房里时多了几分生气。
“今日风暖，出来走走也好。”玄珩侧头看她，声音淡淡的，“前几日砚秋还说，你总闷在房里，怕是要闷出病来。”
白扶疏望着街边抽芽的柳树，轻轻“嗯”了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药瓶。毒性发作的间隙里，能这样安静地走一走，竟让她生出几分恍惚的安宁。
“前面有家茶楼，去坐坐？”玄珩指着不远处的飞檐。
白扶疏点头，刚要迈步，却瞥见街角的萧府门口，纪星燃正拽着萧策的袖子撒娇。
“萧策萧策，你就陪我去嘛！你看今天天气多好，街上肯定很热闹！”纪星燃晃着他的胳膊，眼睛亮得像两颗星子，一身鹅黄衣裙衬得她愈发娇俏。
萧策皱着眉，似乎有些不耐，却还是松了口：“走吧。”
纪星燃欢呼一声，拉着他就往街头走，像只得了糖的小兔子。
白扶疏收回目光，跟着玄珩走进茶楼。刚坐下点了茶，就见萧策独自一人从窗外走过，步履匆匆，竟是往相反的方向去了。她微微一怔，随即了然——以萧策的性子，怕是走了一半就反悔了。
果不其然，街角处，纪星燃看着萧策决绝的背影，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
“你真不陪我？”她扬声问，语气里带着刻意的委屈。
萧策头也没回，只摆了摆手：“宫里还有事，你自己玩，让护卫跟着。”
纪星燃望着他消失的方向，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冷意，快得让人抓不住。她转身对着身后的护卫扬声道：“走，我们自己去！”声音依旧雀跃，只是那双眼眸深处，已没了方才的笑意。
城郊外的山坡上，卫栖鹤独自坐在一棵老槐树下，面前放着个空酒坛。今天是阿萤的忌日，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会来这里待上一天，喝着她生前最爱喝的桂花酿，对着空荡荡的山坡说说话。
春风吹过，带来远处的喧嚣，却吹不散他眼底的沉郁。他拿起酒坛，往嘴里倒了口酒，酒液顺着嘴角淌下，滴在衣襟上，像极了那年黑风寨的血。
“一个人在这喝闷酒？”
萧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手里提着两坛酒，缓步走到卫栖鹤身边，将其中一坛放在他面前。
你倒来得巧。”卫栖鹤瞥见他，举了举杯笑了，拿起那坛新酒，拍开泥封，仰头灌了一大口：“年年都这么过来，一个人喝酒，一个人说话，倒也习惯了。”他瞥了萧策一眼，“今天倒是稀奇，萧将军竟有闲心来陪我这个闲人？”
“路过。”萧策言简意赅，也打开一坛酒，抿了一口。
卫栖鹤笑出声，带着几分自嘲：“说起来也怪，往年都是我一个人，今天多了个人，倒觉得浑身不自在了。你说，怎么就不一样了？”
萧策望着远处京城的方向，那里炊烟袅袅，春光正好，与这山坡的寂静格格不入。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这样，不也挺好。”
至少，不是真的孤身一人。
卫栖鹤愣了愣，随即仰头大笑，笑声在山坡上回荡，惊起几只栖息的飞鸟：“你说得对！是挺好！”
他举起酒坛，对着萧策晃了晃：“来，喝！”
两坛酒碰在一起，发出沉闷的响声，酒液溅出，落在青草地上，很快被风吹干。
风穿过巷弄，带着远处的喧闹和近处的酒香，吹起两人的衣袂。本该是针锋相对的人，此刻却并排靠在墙根下，沉默地喝着酒，倒生出几分奇异的默契。
远处的街头，纪星燃正对着一串糖画笑得开怀；茶楼里，白扶疏望着窗外的春光，轻轻咳嗽了一声；玄砚秋正把一支刚买的珠花簪在雾微竹发间，惹得她红了脸。
而山坡上的两人，一坛接一坛地喝着酒，谁也没再说话。
春风拂过老槐树的枝叶，沙沙作响，像谁在低声絮语。或许，有些伤痛不必刻意遗忘，有些孤独也不必强行驱散，只要偶尔能有个人陪着喝杯酒，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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