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期那日，京城的红绸几乎要将半边天染红。萧府门前车水马龙，贺客盈门，连素来深居简出的四皇子玄宸烨也亲自到场，一身月白锦袍，眉眼温和，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笑意，与周遭的喜庆气氛相得益彰。
白扶疏与玄砚秋扶着尚未痊愈的玄珩，混在贺客中，低调地站在角落。三人皆是一身素衣，在满眼绯红的人群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却也无人过多留意——毕竟今日的主角，是新郎萧策与新娘纪星燃。
吉时一到，喜娘搀扶着盖着红盖头的纪星燃，一步步踏上红毯。她的脚步轻快，红盖头下的嘴角始终扬着，手里紧紧攥着那柄准备送给萧策的匕首，藏在宽大的袖中。
萧策一身大红喜服，站在堂前。往日的冷硬线条被喜服衬得柔和了些，却依旧没什么表情，眼神落在红盖头下的身影上，空茫得像结了冰的湖面。
“一拜天地——”
司仪的高唱声在府中回荡，两人依言跪拜。白扶疏看着萧策挺直的背影，忽然想起南汐，那个总爱坐在窗前磨短刃的女子，若她还在，看到这一幕，会是什么表情？
“二拜高堂——”
堂上供奉着萧家的牌位，萧策拜得笔直，纪星燃却有些局促，拜完后偷偷抬眼，想看看身边的人，却只看到一片红色的衣角。
“夫妻对拜——”
红盖头轻轻晃动，纪星燃的心跳得飞快。她能感觉到萧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虽然依旧清冷，却让她莫名地紧张起来。两人弯腰相对，红盖头的边缘擦过彼此的衣袖，像极了一场小心翼翼的触碰。
礼成后，宾客涌入喜宴，喧闹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玄宸烨端着酒杯，走到萧策面前，笑容温煦：“萧将军，恭喜。”
萧策举杯，与他轻轻一碰，声音平淡：“多谢四皇子。”
“纪郡主是个好姑娘。”玄宸烨饮尽杯中酒，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玄珩，“萧将军可要珍惜才是。”
萧策没接话，只是看着杯中晃动的酒液，不知在想些什么。
玄砚秋看着这刺眼的喜庆，气得攥紧了拳头：“哥，我们就眼睁睁看着他这么得意？”
“时机未到。”玄珩低声道，目光落在玄宸烨身上，“四皇子也来了，事情怕是会更复杂。”
白扶疏点头，玄宸烨素来中立，今日却亲自到场，显然是想借着这场婚礼，探探萧策的底细。这位四皇子看似温和，实则心思深沉，绝不会甘心只做个旁观者。
正说着，纪星燃穿着喜服，被侍女簇拥着来给宾客敬酒。她的红盖头已被取下，一张小脸因羞涩而泛红，眼睛亮得像藏了星光。走到萧策身边时，她偷偷将那柄匕首塞到他手里，声音细若蚊蚋：“给你的。”
萧策握着微凉的匕首，指尖顿了顿，终究还是揣进了袖中，没有说话。
纪星燃却像是得到了莫大的鼓舞，笑得更甜了，端着酒杯，挨桌敬酒，清脆的笑声在喧闹中格外显眼，像一缕强行闯入寒冬的暖阳。
白扶疏看着她明媚的笑脸，忽然觉得有些恍惚。这场婚礼，于萧策而言是场算计，于纪星燃而言是场憧憬，于他们而言是场蛰伏，唯有这位郡主，是真的在用一颗真心，期待着一场或许不会圆满的姻缘。
“我们该走了。”玄珩轻轻咳嗽一声，提醒道。
三人悄悄退出萧府，外面的阳光正好，红绸在风里飘动，映得天地间一片绯红。玄砚秋回头望了一眼那紧闭的朱门，愤愤道：“总有一天，我们会让他还回来的！”
“会的。”白扶疏望着远方的宫墙，“但不是今天。”
他们需要等待，等待一个能将所有证据摊开在阳光下的时机，等待萧策的野心彻底暴露，等待那些被掩盖的真相，一一浮出水面。
而喜宴正酣的萧府内，萧策端着酒杯，站在廊下，看着庭院里嬉闹的宾客，忽然觉得有些刺耳。他摸出袖中的匕首，刀柄上还残留着纪星燃的温度，却暖不了他冰凉的指尖。
玄宸烨的话，白扶疏的眼神，玄珩的复杂，还有纪星燃那小心翼翼的期待，像一根根细针，扎在他心头最麻木的地方。
他忽然想起南汐常去的那处静思苑，此刻怕是早已落满了灰尘。那个总爱与他作对的女子，那个为了护住别人而死的女子，若看到他如今的样子，会不会又用那把短刃指着他，说一句“萧策，你真让我失望”？
萧策饮尽杯中酒，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底那片越来越大的空洞。他赢了兵符，赢了这场婚礼带来的权势，却好像……输掉了更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远处，纪星燃的笑声传来，清脆而热烈。萧策转过身，重新走进那片喧闹的喜宴，背影挺直，却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
这场以权谋为底色的婚礼，终究在所有人的各怀心思里，拉开了更复杂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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