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微竹找到卫栖鹤时，他正坐在听风楼的屋顶上，怀里揣着个酒坛，脚边堆着三四个空坛，看那样子，已喝了不少。
“卫先生。”雾微竹站在楼下，仰头看他，声音被风刮得有些散，“我想和你谈谈那封信。”
卫栖鹤低头瞥了她一眼，灌了口酒，酒液顺着嘴角淌下来，滴在衣襟上，他却毫不在意，只懒洋洋地笑：“小姑娘，这信在我手里，我爱给谁给谁，不爱给，谁也抢不走。”
“我知道。”雾微竹仰头望着他，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但我想告诉你一个故事，关于阿萤姑娘的。”
卫栖鹤喝酒的动作猛地一顿，握着酒坛的手紧了紧，眼底闪过一丝戾气：“你我？”
“我只是听醉仙楼的店小二说了些往事。”雾微竹声音很轻，“他说，你曾答应带阿萤姑娘去江南。”
卫栖鹤沉默了，忽然将酒坛往屋顶一搁，翻身跃下，落在雾微竹面前。他身上的酒气很重，眼神却清明得可怕：“说这些，想换那封信？”
“我只是觉得，你该懂的。”雾微竹迎着他的目光，“阿萤姑娘若在，一定不希望你把信当成筹码。就像我爹，他明知护着扶疏会惹来祸事，却还是做了——有些东西，比输赢更重要。”
卫栖鹤忽然笑了，手在腰间摸了摸，掏出那个装着血信的竹筒，在手里抛了抛：“重要？这世上哪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阿萤没了，江南的雨再美，于我而言，不过是湿了衣衫的麻烦。”
他将竹筒揣回怀里，转身就要走：“信我留着，或许哪天心情不好，就烧了它取乐。你们这些人的恩怨，少来烦我。”
“卫栖鹤！”雾微竹上前一步，“难道你想让阿萤姑娘的遗憾，再在我们身上重演吗？萧策为了权利，已经逼死了多少人？南汐姑娘……”
“你闭嘴。”卫栖鹤回头，眼中的浪荡瞬间褪去，只剩下刺骨的寒意，“这是我的事情，你用什么身份来告诉我？”
他的声音很大，震得周围的积雪簌簌往下掉。雾微竹被他的气势吓了一跳，却还是挺直了脊背：“我只是想说，你手里的信，能救很多人，能了却很多遗憾。这或许不是你想要的，但一定是阿萤姑娘希望看到的。”
卫栖鹤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又笑了，只是那笑意没到眼底：“小姑娘倒是会说话。可惜啊，我卫栖鹤活了这么多年，早就不信什么希望了。”
他转身就走，脚步踉跄却很快，腰间的剑穗随着动作晃荡，像极了他此刻的心境——看似洒脱，实则被往事缠得死死的。
雾微竹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在巷口，心里泛起一阵无力。她原以为抓住了他的软肋，却没想过，那份伤痛早已在他心里结了冰，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融化的。
而此时的白扶疏，正和玄珩在一处密栈里分析局势。得知雾微竹去找卫栖鹤却无功而返，玄珩眉头紧锁：“看来，卫栖鹤是铁了心要把信攥在手里。”
“他不是铁了心，是怕了。”白扶疏轻声道，“怕再像失去阿萤那样，因为自己的选择而留下遗憾。”
玄珩看向她：“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萧策那边动作越来越频繁，听说他正在拉拢几位手握兵权的将军，怕是要……”
白扶疏接过话，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南汐的死，并没有让他醒悟，反而让他觉得，只有站到最高处，才能填补心里的空。”
正说着，玄砚秋匆匆跑了进来，脸色有些发白：“哥，扶疏姐姐，宫里传来消息，皇上病重，萧策以‘辅佐太子监国’的名义，住进了养心殿旁边的偏殿！”
三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萧策，终于要动手了。
而听风楼的屋顶上，卫栖鹤又灌了口酒，望着皇宫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他摸了摸怀里的竹筒，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
救很多人？了却遗憾？
他当年也想救阿萤的，可到头来，还不是只能抱着她渐渐冷去的身体，在黑风寨的乱箭里杀红了眼？
这世道，哪有那么多圆满。
他将空酒坛往远处一扔，酒坛砸在雪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然后他翻了个身，枕着手臂躺在屋顶上，望着灰蒙蒙的天，很快便打起了呼噜，仿佛刚才的戾气与挣扎，都只是醉后的一场梦。
信在他手里，谁也别想拿走。至少这样，他还能觉得自己不是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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