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策的府邸与其说是安置,不如说是软禁。白扶疏被“请”到西厢院的第三日,正对着窗台上枯萎的盆栽发呆,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响,紧接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翻墙而入,落在她面前。
“微竹?”白扶疏又惊又喜,下意识起身,牵动了肩头的伤口,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
雾微竹连忙扶住她,眼眶通红:“扶疏!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雾家世代在大理寺任职,与白家是世交,雾微竹与白扶疏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手帕交。白家被抄时,雾家主拼着老脸在皇上面前求情,才保下了被流放途中的白父,悄悄藏在雾家别院。
“我爹他……”白扶疏声音发颤。
“伯父很好,就是惦记你,日夜难眠。”雾微竹握紧她的手,“我已经安排好了,今晚就带你去见他。”
夜幕降临时,雾微竹乔装成萧府的侍女,将白扶疏混在送菜的队伍里带了出去。马车一路颠簸,最终停在雾家别院的后门。
看到白父鬓边新增的白发,白扶疏再也忍不住,扑进他怀里失声痛哭:“爹……对不起,是女儿不孝……”
“傻孩子,不怪你。”白父拍着她的背,老泪纵横,“是爹没本事,护不住你,护不住白家……”
父女俩相拥而泣,雾微竹站在一旁,悄悄别过脸抹泪。
安顿下来后,雾微竹扶着白扶疏回房休息。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和眼底的青黑,雾微竹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待她睡熟后,悄悄坐在床边,指尖搭上她的腕脉。
片刻后,雾微竹猛地缩回手,脸色煞白。脉象虚浮无力,气若游丝,竟是岁华枯——按照白扶疏现在的情况,最多不过半年可活。
“扶疏……”雾微竹捂住嘴,眼泪无声地滑落,滴在白扶疏的手背上。她想起两人小时候在院子里追蝴蝶,想起白扶疏教她写毛笔字时的认真,想起她们约定要一起嫁个如意郎君、安稳度日……那些鲜活的过往,此刻都化作扎心的针,刺得她喘不过气。
白扶疏被泪水惊醒,看着抱着自己痛哭的雾微竹,心中已然明了。她轻轻拍着好友的背,声音平静得让人心疼:“哭什么,半年呢,够做很多事了。”
“做什么事?你本该长命百岁的!”雾微竹哽咽道,“是那个狗皇帝!是萧策!我去找他们算账!”
“别去。”白扶疏拉住她,“这是我的命,怨不得别人。况且……我还有未完成的事。”
她看向窗外,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地上,像一层薄薄的霜。她不能就这么死了,白家的冤屈要洗,玄珩不能一直被禁,蛮族与中原的仇恨,总得有人来终结。
而被永禁府中的玄珩,此刻正对着一盏孤灯出神。案上摊着一张纸条,是暗卫从雾家传来的消息——“白小姐安好,雾家暂护”。
玄珩指尖划过这一张字条,眸色沉沉。
他起身走到墙边,推开暗格,里面藏着一叠卷宗,都是他这些年暗中调查的结果——从柳承宗构陷白家的证据,到萧策与蛮族旧部的密信,再到皇上暗中扶持夜枭、意图掌控北境的后手……每一页都浸透着血腥。
玄珩低声自语,将卷宗重新锁好。时间不多了,他必须加快脚步。
他提笔写下一封密信,塞进竹筒,递给窗外的暗卫:“交给砚秋,让他按信上的做,务必小心。”
暗卫领命离去,玄珩重新坐回案前,望着跳动的烛火,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被禁足于此,看似孤立无援,却也恰好避开了朝堂的眼线。萧策以为胜券在握,皇上以为他已成困兽,却不知他早已布下后手。
而这后手的关键,便是他那个逐渐长大的弟弟——玄砚秋。
夜渐深,雾家别院的灯还亮着。白扶疏靠在床头,看着雾微竹为她熬药的背影,忽然轻声道:“微竹,帮我个忙。”
“你说。”
“帮我找一味药,‘回魂草’,据说长在北境的断魂崖……”
雾微竹手一抖,药勺差点掉进药罐:“你找那东西干什么?那地方凶险得很,而且……”而且回魂草虽能吊命,却也霸道异常,稍有不慎便会五脏俱焚。
“我知道。”白扶疏笑了笑,眼中闪烁着微光,“但我想试试。哪怕只有半年,我也想活得像个人样,而不是等着油尽灯枯。”
她还有太多事要做,太多人要护。她不能就这么倒下。
雾微竹看着她眼底的执拗,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好,我帮你找。但你答应我,一定要好好活着,等我把药带回来。”
“好。”
窗外的月光静静流淌,照在两个女子紧握的手上。一个为了续命,一个为了友情,都在这黑暗中,攥着一丝微弱的希望。
而京城的另一端,玄珩对着地图上的“北境”二字,轻轻画了个圈。他知道,要破局,终究还是要回到那个风暴开始的地方。
半年时间,足够他布下一盘翻局的棋了。只是他不知道,当棋局终了时,他与白扶疏,是否还能再见。